◆《日本華僑報》評論員 程千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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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中旬,東京新宿的櫻花已化作粉雪紛揚。站在歌舞伎町的十字路口,仰頭望見JR鐵塔上數(shù)字屏閃爍的觀光客統(tǒng)計數(shù),忽然驚覺這片被春潮浸潤的島國,正承載著千萬雙異邦的足跡輕輕搖晃。

當?shù)谝豢|暖風拂過富士山麓,成田機場的跑道便奏響了復蘇的序曲。2025年1月到3月,訪日外國游客達到1053.73萬——這個被旅游業(yè)者反復摩挲的數(shù)字,在櫻花季里綻放出別樣的光澤。它不僅是史無前例的季度紀錄,更是全球經(jīng)濟寒潮中難得的暖意。韓國青年們舉著自拍桿在澀谷街頭追逐電光廣告,中國大陸游客的行李箱滾輪在銀座石板路上敲出清脆的和弦,印尼家庭在京都寺院前脫下木屐的窸窣聲,共同譜寫著后疫情時代的旅行狂想曲。

消費額的微妙變奏卻暗示著新的樂章。人均22.2萬日元的支出,較去年冬季悄然回落了1.4萬日元。三越百貨的櫥窗里,曾經(jīng)被中國大陸游客哄搶的奢侈品不再炙手可熱,高島屋的免稅柜臺前,客單價下降的數(shù)字如櫻花般飄落。

北海道的當別町成了這場復蘇運動中的意外注腳。這個曾經(jīng)的“睡城”,因Royce巧克力工廠的魔幻現(xiàn)實主義建筑而重生。21倍的游客增量,讓町長辦公室的接待人員不得不惡補多國外語,町民們驚喜又惶恐地發(fā)現(xiàn),自家門前的雪原竟成了亞洲游客的打卡圣地。

東京塔與大阪城的黃金三角之外,類似的褶皺正在日本列島蔓延。坂中彌生研究員的警告像早春的寒意般刺骨:當“爆買”退潮后,過度旅游留下的塑料瓶與長隊,可能將成為比消費下降更頑固的疤痕。那些被社交媒體的濾鏡過度美化的街角,正在真實世界中發(fā)出疲憊的嘆息。

村田善郎社長的憂慮如同櫻前線北上的步伐,帶著某種宿命般的涼意。特朗普政府的關稅大棒懸而未落,日元升值的幽靈在迪士尼樂園的煙花中游蕩。中國團體客的減少,不僅是數(shù)字上的漣漪,更是心理層面的寒蟬效應。這讓筆者想起2009年雷曼金融風暴后的銀座,空蕩的奢侈品店門前,只有鴿子在櫥窗上投下孤獨的倒影。

但奇跡總在廢墟中生長。北海道小樽運河畔的玻璃工坊,正用匠人的體溫融化關稅堅冰;京都和服租賃店推出AI量體裁衣服務,讓外國游客在云端定制專屬記憶。這些微光般的創(chuàng)新,恰似霓虹燈管里的電子,在夜幕降臨時編織出新的星河。

站在東京淺草寺雷門前,看著各國游客在仲見世通上摩肩接踵,忽然明白旅游的本質是文明的折扇。它展開時絢爛如祭典,合攏時卻藏著文化的褶皺。當中國游客舉著電子翻譯器與茶屋主人艱難交流,當印尼家庭在溫泉旅館體驗“裸之禮儀”,這些笨拙的互動恰似茶道中的“侘寂”之美——在殘缺中尋求圓滿。

暮色中的東京塔亮起暖黃燈火,如同懸浮在空中的巨大燈籠。塔下的游客們舉起手機,將這一刻定格成永恒?;蛟S真正的旅行,不在于消費數(shù)字的攀升,而是讓不同文明的色彩在櫻花雨中交織,暈染出超越國界的共鳴。當春潮退去,留下的不該是沙灘上的塑料瓶,而是心與心之間悄然搭建的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