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滿樓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日前,由故宮博物院和芝加哥藝術(shù)博物館聯(lián)合主辦的“樂林泉——中外園林文化展”在故宮午門正殿及東西雁翅樓展廳展出。本次展覽選擇200余件有代表性的中外展品,通過“雅集”“鑒藏”“游山”“靜修”“觀花”“暢音”六大園林雅事呈現(xiàn)中外園林的藝術(shù)之美。
此次展覽主題為“樂林泉”,取自展品《皋涂精舍圖軸》上的乾隆御筆。“林泉”是中國古人對自然山水的詩意表達,“樂”于“林泉”是人們對園林、山水之樂的向往和追求。

“樂林泉——中外園林文化展”海報。資料圖
流傳千古的文人雅集
永和九年(353年)暮春之初,王羲之召集諸多名士及家族子弟,在會稽山陰之蘭亭舉辦了一場在中國文化史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文人集會,是為“蘭亭雅集”。在王羲之的筆下,蘭亭周圍風光宜人,“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猶如一幅清新淡雅的山水畫卷,讓人仿佛身臨其境。在這場雅集中,不僅誕生了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又稱《蘭亭序》),也為后世的文人雅集留下最經(jīng)典的參照。本次展覽展出的《褚遂良摹蘭亭序》和《馮承素摹蘭亭序》是《蘭亭八柱帖》中的兩冊。

《蘭亭修禊圖》(局部),明文徵明繪,故宮博物院藏。這幅畫描繪了王羲之《蘭亭集序》中的景象。溪畔眾多文士或坐或臥觀賞山光水色,水榭上王羲之等三人相對而坐評點詩文。資料圖
在中國古代史上,類似的文人雅集不可勝數(shù)。蘭亭雅集之外,還有西漢梁苑之游、曹魏鄴下之游、西晉金谷園雅集、北宋西園雅集、元代玉山雅集等,都留下了諸多精彩的文記與圖繪。
北宋年間,蘇軾、李公麟、黃庭堅、米芾等人在駙馬都尉王詵的宅邸“西園”聚會。眾人在園中寫字畫畫、烹茶煮酒、吟詠酬唱,不亦樂乎。根據(jù)米芾在《西園雅集圖記》中的描繪,園中“水石潺湲,風竹相吞,爐煙方裊,草木自馨,人間清曠之樂,不過于此?!泵棵麍@,風流溢彩,自是非同凡響。
故宮西雁翅樓的第一展廳里擺放了一塊“造云石”,此物出自歷史上的“玉山雅集”。元朝至正年間(1350年前后),蘇州名士顧瑛在陽澄湖畔興建玉山草堂。此后二三十年間,顧瑛遍邀文人墨客前來吟詩題句、品書鑒畫。當時的江南名士王冕、柯九思、黃公望、楊維楨、倪瓚等都曾是玉山草堂的座上賓,一時名流如云,星光四射。據(jù)記載,顧瑛發(fā)起的玉山雅集多達180余次,共創(chuàng)作5000多首詩歌,是中國歷史上規(guī)模最大、歷時最久的文人雅集??上У氖?,玉山草堂后來毀于元末戰(zhàn)亂,如今人們只能從遺存的“造云石”題刻上遙想當年的盛況了。
曲徑通幽的江南園林
明清時期,營造私家園林在官僚士大夫、巨商富戶階層中蔚然成風,特別是在經(jīng)濟繁榮、人文薈萃的江南一帶更為盛行。以蘇州為例,當時的名園不下70余處,其中的滄浪亭、拙政園、獅子林、留園、網(wǎng)師園和環(huán)秀山莊等至今仍保存完好。此外,揚州的個園、留園,上海的豫園,南翔的古猗園等,都是為人們所熟知的著名園林。
和北方規(guī)模宏大、美輪美奐的皇家園林不同,江南園林的特點為“妙在小,精在景,貴在變,長在情”。通常來說,江南園林大多建造在城市而非鄉(xiāng)野,地域的局限使得園林設(shè)計不得不以巧妙的手法擇地度勢、疊山引水,從而在有限的空間內(nèi)創(chuàng)造出“城市山林”的清幽環(huán)境。因此,江南園林往往設(shè)置重重庭院,從而達到曲徑通幽的效果。然后,又通過堆山疊石與花石分隔在迂回曲折中漸入佳境。根據(jù)主人的特點和愛好,園內(nèi)又設(shè)置亭臺樓榭以滿足居住、宴游、品茗、演奏等不同需求。
所謂“高低曲折隨人意,好處多從假字來”,疊石造山在江南園林中十分普遍,各園均大量采用太湖石,以疊山取勝。以蘇州名園獅子林為例,其全園布局以東西橫向的水池為中心,池的東、西、南三面均疊石造峰,登臨假山之上,則見山下花木蔥蘢;如從假山中穿過,則其中洞壑宛轉(zhuǎn),別有洞天。之所以如此,恐怕也是為了彌補不能“致身巖下,與木石居”的遺憾吧。
除了有錢有閑,江南園林主人的文化層次也較高,其精心營造的園林為他們的閑適生活提供了充足空間。以隨園主人袁枚為例,在他退出官場后,隨園日漸成為名流往來的雅聚場所,“四方士至江南,必造隨園投詩文,幾無虛日”。在此期間,各路名流與袁枚及其子弟吟詩作對、賞花聽雨、撫琴品茗,可謂雅之又雅。可惜的是,在近代以后的戰(zhàn)亂中,隨園亭閣被破壞殆盡,一代名園就此消失在歷史長河中。

《竹院品古圖》,明仇英作,故宮博物院藏。資料圖
從“獨樂樂”到“眾樂樂”
在北京圓明園遺址參觀時,游客們看到廢墟上挺立的漢白玉雕花石柱時多唏噓不已。這些石柱就是乾隆時期在修建圓明園時仿效西方園林建造的大水法遺跡。當時的長春園中還有海晏堂、遠瀛觀等6幢歐式建筑,這大概也是西方建筑群首次進入中國皇家園林的實踐與見證,在中西文化交流史上具有重要意義。
19世紀80年代,上海一座新式園林聲名鵲起,那就是近代史上赫赫有名的“張園”。張園最初為英商花園住宅,1882年被無錫旅滬富商張叔和購得,經(jīng)擴建改造后于1885年開放。從設(shè)計上看,張園中西結(jié)合,其中既有高高聳立的西洋樓“安塏第”和寬闊的大草坪,又有各種中式亭臺樓榭、池沼花木。園中還建造了許多新潮的消費娛樂場所和游藝設(shè)施,照相館、電影院、小商場、中西餐館、排球場、網(wǎng)球場、溜冰場、彈子房、舞廳等無所不有,一時游人如織,每日川流不息。正如孫寶瑄在《忘山廬日記》中所云:“凡天下四方人過上海者,莫不游宴其間。故其地非但為上海闔邑人之聚點,實為我國全國人之聚點也?!?920年前后,張園被售賣,由此失存。
近代以來,我國各大城市的園林造林多為中西結(jié)合,成為一時之潮流。新式公園的出現(xiàn),打破了此前私家園林的社交局限,“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也由此真正成為現(xiàn)實。
“從古典到當代,從東方到西方,園林始終是人類對理想棲居地的永恒探索,既是物理空間的營造,更是文化基因與時代精神的鏡像?!北敬握褂[聯(lián)合策展人、清華大學建筑學院景觀學系教授朱育帆如是說。
(海南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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