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啊,這雙運動鞋你穿著正好,打完折也才三百多,你猶豫啥?”
在小商品市場的攤位邊,老伙計劉建國一邊抽煙一邊勸。
張厚林彎著腰試著鞋子,聽到這話抬頭笑了笑:“我一月六千塊工資,哪敢花三百買鞋。”
“你這不是還剩五千多嘛,你又不是沒退休,干活又不累,怎么這么摳?”
張厚林站起身,拍了拍褲腿,搖頭嘆氣:“那五千,要養(yǎng)四口人啊。”
“你家不就你和王梅?咋四口?”
“兒子、兒媳、孫子,不都在我這口飯里?”他苦笑著,“我和王梅兩個人,一人五百,省吃儉用還活得過去。剩下的,給孩子交房貸、貼生活費、帶娃……”
劉建國聽得嘴角抽了抽:“你這是把工資當三家分,是親爹親媽親爺爺都不帶這么養(yǎng)的?!?/p>
“是啊,”張厚林點了根煙,望著遠處人流如織的街頭,“可他是我兒?!?/p>
張厚林今年58歲,在市政綠化公司上班,早上五點出門,中午吃個饅頭咸菜,晚上七點回家。
工資每月6000,交完水電、生活支出、給孫子的輔導班轉了錢,剩不下幾個。
他自己穿的是十年前王梅縫的棉衣,鞋底磨平了也不舍得換,哪怕是在冬天的施工路口凍得直跺腳,也硬撐著說“還能穿”。
老伴王梅常念叨:“你說你啊,月月辛苦巴巴掙來錢,連頓像樣的飯都不舍得吃?!?/p>
張厚林低頭笑:“吃多了不利索,吃少點人還精神?!?/p>
說是這么說,但他最饞的還是那個十塊錢一斤的鹵雞爪,只是每次經(jīng)過熟食攤都假裝沒看見。
臨近過年,單位發(fā)了兩千塊獎金。
張厚林偷偷抽出500,打算給王梅買條新圍巾,再買點排骨改善一下伙食。
結果剛提著袋子進門,手機響了。
“爸,給我轉點錢唄,小浩幼兒園讓交學前班費用了,要六千多,我跟小雨這兩月手頭緊?!?/p>
是兒子張磊。
張厚林心里一咯噔:“你不是才交了一個早教的課?”
“那是上個月的?,F(xiàn)在這個老師好,咱不能落后?。 ?/p>
“我這……”
“爸,您不是過年還發(fā)獎金了嗎?我們以后慢慢還你?!?/p>
張厚林沉默了幾秒,還是嘆氣說:“我明兒給你轉。”
王梅在廚房聽見了,走出來瞪著眼睛:“你又要給?你一輩子的錢都倒他家去吧!我們過不過年?”
“他日子也難……”張厚林低頭小聲說。
“他難?你一個快六十的人天天天不亮就去干活,鞋子爛了都舍不得換,他在家里吹空調(diào)打游戲,還說難?”
兩口子終于爆發(fā)了。
王梅一邊抹淚一邊吼:“我跟你說,我要是沒這個孫子,我早跟你翻臉了!你就是個冤大頭,他張嘴你就掏,咱這日子沒頭了!”
張厚林沒出聲,背過身去,默默把新買的圍巾和排骨藏進柜子里。
晚上,他坐在陽臺上抽煙,看著遠處樓下孩子們放煙花的火光,一陣陣閃進他干瘦的臉。
他苦笑了一下,輕聲說:“他們年輕人壓力也大,咱能幫一把就幫一把吧?!?/p>
過年那天,張磊一家照常來吃年夜飯。
飯桌上,張磊照例埋頭玩手機,孫子鬧著要玩具,兒媳嫌菜涼,張厚林忙前忙后,笑臉陪著。
吃完飯,兒子剛準備回房間打游戲,王梅開口了:“你們明天走吧?!?/strong>
張磊一愣:“媽,我們還沒定車票呢?!?/p>
“那就趕緊定?!蓖趺贩畔峦?,“從下個月開始,娃你們自己帶,房貸你們自己還,咱老兩口不幫了?!?/p>
“媽你這啥意思?我爸不是都……都一直管著嘛。”
王梅冷笑:“那是你爸好說話,不代表我也忍一輩子?!?/p>
張厚林低聲勸:“行了,年三十呢……”
王梅卻一拍桌子:“再顧臉面,我要跟你過窮日子到死???”
張磊漲紅了臉:“我就這點工資,你們不幫,我們怎么活?”
張厚林看了看兒子,又看了看王梅,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磊子,你30歲了,我58。你的人生,不能讓我兜一輩子。”
那晚,張磊沒說什么,但第二天還是收拾了東西離開。
張厚林站在門口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心里五味雜陳。
“你舍得了?”王梅問。
他搖頭,苦笑:“不舍得也得舍,誰讓我剩下的日子也想活得體面點呢。”
從那以后,張厚林不再給兒子轉錢。他用那筆“省下來的”錢,給王梅買了條金項鏈,自己也終于換了一雙新鞋。
老街坊見他,打趣說:“喲,老張,你咋突然闊氣了?”
他嘿嘿一笑,語氣輕快:“沒啥,就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也得過日子,不能光活成錢包。”
那天的他,背挺得比往年都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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