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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葉打著旋兒落在青石板上時(shí),林夕正在整理父親遺物。老式樟木箱底壓著個(gè)鐵皮餅干盒,邊角泛黃的牛皮信封上,"雪舟親啟"四個(gè)字洇著水痕,像被淚水浸泡過。

鋼筆從指間滑落,在柚木地板上敲出清脆聲響。這是他二十年前送給她的禮物,筆帽上嵌著枚藍(lán)寶石,在陽光下會(huì)折射出星子般的光。林夕摩挲著冰涼的金屬外殼,突然想起那個(gè)暴雨夜,蘇雪舟攥著這封信在火車站臺(tái)哭得喘不過氣,雨水順著她發(fā)梢滴在月白色旗袍上,暈開大朵墨色蓮花。

"你總說我的字像螞蟻爬。"記憶里的聲音裹著江南梅雨的潮氣,蘇雪舟低頭研磨墨錠,狼毫筆尖懸在宣紙上遲遲未落,"可我覺得這樣很好,像我們之間細(xì)水長流的......"

汽笛聲撕裂回憶。林夕蹲下身,從信封里抖落出半截銀杏葉書簽,葉脈間褪色的鋼筆字依稀可辨:"今晨見白露凝于葉尖,恍惚是你鬢邊珠翠。"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節(jié)抵著胸口舊傷,二十年前的火車轟鳴聲穿透時(shí)空,在耳畔隆隆作響。

那年深秋的月臺(tái)上,蘇雪舟將染血的帕子塞進(jìn)他掌心。素白絹角繡著并蒂蓮,血漬在蓮心洇成朱砂痣。她發(fā)間的茉莉香混著血腥氣,化作鐵軌盡頭翻卷的煙塵。"替我看看北國的雪。"她最后說的這句話,被尖銳的汽笛聲剪成碎片。

林夕展開泛黃的信箋,鋼筆字洇開的墨跡像團(tuán)化不開的暮色。"見字如晤。今晨在老宅廊下拾得銀杏葉,脈絡(luò)如掌紋般清晰。想起你說過,每片葉子都藏著造物主的私語......"字跡突然中斷,留白處洇著大滴淚痕,將"私語"二字暈染成模糊的云團(tuán)。

閣樓木梯傳來細(xì)微響動(dòng)。林夕慌忙將

老座鐘敲響三更時(shí),林夕在火盆邊讀完了所有信件。蘇雪舟的

火舌突然躥起,吞噬了信紙邊緣。林夕手忙腳亂去撈,鐵盒在掙扎中打翻,鋼筆滾落火盆。藍(lán)寶石在烈焰中迸出火星,映亮墻角暗格——褪色的繡繃靜靜躺在煤油燈旁,牡丹花瓣的銀絲線纏著干涸的血跡。

"那年你中彈后,是我從尸堆里......"雪柔的聲音突然哽咽。她顫抖著展開繡繃,牡丹花瓣的銀絲線在月光下泛著冷光,繃架上卡著半根金線,正是父親當(dāng)年典當(dāng)祖?zhèn)饔衽鍝Q來的聘禮。

林夕忽然劇烈咳嗽,指縫間滲出暗紅。二十年前的彈片仍嵌在肺葉深處,在這個(gè)重逢的秋夜開始蘇醒。他望著窗欞外搖曳的銀杏,終于明白為何每年霜降,蘇雪舟都會(huì)寄來浸血的帕子——那些字跡暈染的墨痕里,藏著用金線繡著的永生契。

"她等了你整整一生。"雪柔將繡繃塞進(jìn)他掌心,牡丹花瓣的銀絲線纏住他手腕,"父親臨終前說,若你回來,就把這個(gè)......"

驚雷劈開夜幕時(shí),林夕在火光中看清信箋背面新添的字跡。褪色的"想你"二字旁,工整的楷書正在凝固:"今晨見你咳血,方知當(dāng)年那顆子彈,原來留在了我心里。"

梧桐葉撲簌簌落在未燃盡的信紙上,將"永不相見"的尾音燒成灰燼。林夕握緊繡著牡丹的繃架,金線刺破掌心,與陳年舊傷交融成蜿蜒的血線。遠(yuǎn)處傳來悠長的汽笛聲,像是穿越時(shí)空的回應(yīng),在暮色中輕輕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