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善如登，從惡如崩”出自《國語·周語下》。意思是說，為善如登山那樣艱難，造惡如山崩那樣迅速墜落。
這一典故的背景是在東周末年，王子朝叛亂，周敬王被逐出都城，逃到成周（今河南洛陽東北）。諸位流亡大臣擬在成周筑城建都。晉國的執(zhí)政者魏獻(xiàn)子贊同，然而衛(wèi)國大夫彪傒卻認(rèn)為不可，并引用了“從善如登，從惡如崩”這句諺語以及從前歷朝歷代的教訓(xùn)加以勸止。
這句古諺形象地說明了從善之難、從惡之易，是古代先賢的勸世箴言，為歷代政治家所重視。《南史·宋文帝紀(jì)》記載，宋文帝劉義隆為倡導(dǎo)新政、蕩滌官場的頹廢，曾勸誡群臣道：為官從政，切記“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此后，劉宋政權(quán)開啟了東晉南北朝國力最為強(qiáng)盛的歷史時期，史稱“元嘉之治”。
“從善如登”，為什么為善就像登山一樣艱難？因?yàn)槿艘蛏吓实?，必須不斷地克服地球的引力。這里的“引力”可比喻為人修身必須克服的各種誘惑、吸引。例如，財(cái)色名利這四大誘惑時時刻刻吸引人向下墮落。因此，一個人要向善并不容易，需要克服長期以來形成的不良習(xí)氣。而習(xí)氣的養(yǎng)成不是一朝一夕的，要克服它同樣需要一個過程。相反，“從惡如崩”，為惡就像山崩那樣迅速，甚至是一失足而成千古恨。因?yàn)樯奖浪臅r候，會因地心引力的作用而迅速墜落。
朱熹云：“要做好人，則上面煞有等級。做不好人，則立地便至。只在把住放行之間耳。攀躋，分寸不得上；失勢，一落千丈強(qiáng)。學(xué)者可不畏哉？”朱子提醒學(xué)人，做好人不易，要時刻警醒自己。好人有很多等級：君子、賢人、圣人，而君子、賢人、圣人之中還有很多等級，可見做好人實(shí)在不易。所以古人提醒，“德比于上故知恥”。在德行方面要跟上面的圣賢相比，他們早已成圣成賢，而自己還是凡夫，因此就生起無比慚愧的心，不會因?yàn)樾奚砩杂羞M(jìn)步就沾沾自喜，得少為足?！白霾缓萌?，則立地便至”，如果想做一個惡人，卻很容易。善人和惡人“只在把住放行之間耳”，能夠把持住自己的德行操守，就能夠向上攀登，進(jìn)而成為君子、賢人、圣人；如果放逸自己，懶散、放縱、任性、為所欲為，就成為惡人。而要向上攀登，“分寸不得上”，進(jìn)一步都非常難，要克服很多誘惑?！笆?，一落千丈強(qiáng)”，就像爬山的時候，一旦腳踩空了，一失足成千古恨，就會非常迅速地墜落。人能想到這點(diǎn)，才能心懷恐懼，以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心態(tài)面對財(cái)色名利的誘惑。
明朝歷史上有一位官員張恭懿。他剛到都察院任職時，廷相王臺長對他非常器重，覺得他是可塑之才，所以特別提點(diǎn)他，對他講：昨天下過雨之后，我出門看到一車人穿新鞋下了車。他們從灰廠經(jīng)歷長安街，走了很遠(yuǎn)的路。雨后的地很泥濘，因?yàn)樗麄兇┲滦?，因此開始時都擇地而蹈，即選擇比較干的地方踩下去，恐怕自己的新鞋被泥水染污了，非常小心謹(jǐn)慎；但是他們到了貰城后，土地愈來愈泥濘，偶然一次把鞋沾臟了，就不再像以前那樣顧惜自己的鞋子了。王臺長接著說：“居身之道，亦猶是爾；倘一失足，無所不至矣！”為官、修身之道也是如此，就如同鞋沾上了泥水，第一次被染污之后，就再也不像以前那樣小心謹(jǐn)慎了。這里“倘一失足，無所不至矣”非常值得人警醒。人如果第一次把持不好自己，例如第一次收了賄賂，或犯下邪淫，以后惡事連連，就不再顧惜了。張恭懿非常感激王臺長對他講的這一番話，把它視為金玉良言終身謹(jǐn)記。這個典故就是提醒人一定要慎初。人在沒有作惡之前，能夠嚴(yán)守自己的節(jié)操。但是第一次放縱之后，就可能一錯再錯，很難像以前那樣把持自己的操守了。
修身除了慎初之外，還要慎微、慎獨(dú)。蘭考?xì)v史上出了一個有名的清官張伯行。他在清朝時歷任福建巡撫、江蘇巡撫、禮部尚書，為謝絕各方饋贈，專門寫了一篇《卻贈檄文》，其中說道：“一絲一粒，我之名節(jié)；一厘一毫，民之脂膏。寬一分，民受賜不止一分；取一文，我為人不值一文。誰云交際之常，廉恥實(shí)傷；倘非不義之財(cái)，此物何來？”取與不取之間，既表現(xiàn)出對百姓的態(tài)度和利害，也體現(xiàn)出自己為人的名節(jié)與價值。這篇檄文既簡潔又深刻，可謂為官的金墻鐵柜。張伯行得到當(dāng)?shù)匕傩盏膿碜o(hù)，被公認(rèn)為“江南第一清官”?！耙唤z一粒，我之名節(jié)”提醒人要“慎微”，不以惡小而為之。為官者只有明白手中的權(quán)力是服務(wù)人民的工具而不是謀圖私利的手段，輕于攫取、淡泊名利，才能始終保持一種寵辱不驚的坦蕩心態(tài)。為官者能否守身如玉，不為物惑、不為利誘，關(guān)鍵在于能夠慎微、慎獨(dú)，戒止貪心，做到“窮不易節(jié)，達(dá)不失廉”。貪可以腐蝕人的靈魂，一切良心、原則，在膨脹的貪欲下均化為烏有。而賄賂得逞的奧秘也就在于人的貪欲。徐元瑞在《史學(xué)指南·吏員三尚》中講：“尚廉，謂甘心淡薄，絕意紛華，不納苞苴（禮物），不受賄賂，門無請謁，身遠(yuǎn)嫌疑，飲食宴會，稍以非義（認(rèn)為不正當(dāng)），皆謝卻之?！备市牡〖吹匆悦髦?，絕意紛華即避免玩物喪志，不納苞苴是說不收受饋贈禮品，不受賄賂則門無請謁，身遠(yuǎn)嫌疑，避免非議。這些才是崇尚廉潔的表現(xiàn)，可謂一語中的。
“從善如登，從惡如崩”提醒人，要克服貪財(cái)、貪色、貪名、貪利等貪欲、惡習(xí)，開始都不容易，一旦讓惡念相續(xù)之后，必將釀成大禍。正如《尚書》所言：“內(nèi)作色荒，外作禽荒，甘酒嗜音，峻宇雕墻，有一于此，未或不亡”。人了解到這一點(diǎn)，才不敢造惡。《周易》亦云：“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作惡之人不僅毀掉了自己的人生，就連子孫后代也會因自己的惡行而受到消極影響，遺臭萬年。所以真正慈愛后代之人，一定能克念作圣，為后代子孫留下個好名聲，千古流芳。
◎本文原載于《學(xué)習(xí)時報》（作者：劉余莉），圖源網(wǎng)絡(luò)，圖文版權(quán)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quán)，請聯(lián)系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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