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結(jié)尾那場戲,《周處除三害》就是平庸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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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這樣講,整部片子都是為了結(jié)尾那場戲攢出來的。為了二兩醋包了頓餃子屬于是。

只不過這讓故事看上去有點兒割裂。好像當年喬治·克魯尼主演的電影《殺出個黎明》,你以為是公路片,沒想到是喪尸片。

當然,作為警匪片,《周處除三害》也還不錯,大尺度的動作場面、“除三害”典故的妙用,還有利用佛教典故制造的宿命感。

看《周處除三害》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大陸演員里有沒有人能演陳桂林這個角色?

痞和帥倒在其次,關鍵是得有那么一股子熱血中二的天真勁兒。

沒這股子天真勁兒干不出這么荒唐的事兒。

這股子天真勁兒還可以換一個詞來形容,就是“癡”。

癡,在性格上表現(xiàn)出來就是極端、固執(zhí)、軸。在佛教上,這是業(yè)障,要破除。

陳桂林除三害的過程,就是破除業(yè)障的過程。而他干掉的那二位,就是另外兩種業(yè)障,貪和嗔。

對于這一點,影片給出了很強烈的暗示,陳桂林帶著一只玩具手表,手表上畫了一只小豬。香港仔的胳膊上文著一條大黑蛇。而尊者的后背上文著鴿子,這是他最大的秘密。

在佛教里,鴿子對應貪,蛇對應嗔,而豬就對應了癡。而這部電影的英文名就叫做《豬、蛇和鴿子》。

而這三種業(yè)障自然也就化作了三個角色的性格。

到干掉香港仔,影片仍然在走傳統(tǒng)港式警匪片的路子,佛教和關二爺這些典故,港片里已經(jīng)用爛了。

可是當陳桂林找到尊者之后,整部影片的格調(diào)全變了,竟有了那么點兒《雙瞳》的味道。

當尊者告訴陳桂林,他想要追殺的那個頭號通緝犯已經(jīng)死了,陳桂林瞬間失去了活著的目標感和意義感。

尊者趁虛而入,騙光了陳桂林的積蓄。但陳桂林也因禍得福,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面對世人,陳桂林展現(xiàn)出從未有過的良善。結(jié)果屢屢破壞尊者的騙人儀式。忍無可忍的尊者活埋了陳桂林。

這一切都發(fā)生在大庭廣眾之下,但尊者的信徒們卻沒有任何異議,還高喊著殺殺殺,洗腦之深可見一斑?;蛘哒f,這些人都是幫兇。

陳桂林當然不會死,他如同地獄里的撒旦一般破棺而出,重回人間。

當陳桂林打算干掉尊者時,槍卡殼了。陳桂林把這看作是上天的啟示,而他對自己的定位則是替天行道的使者。

蒼天并沒有饒過尊者,他倒在了自己的畫像前。

全片的高潮來了,當陳桂林走出門下樓梯的時候,之前反復吟唱的那首《新造的人》再次響起。

尊者不已經(jīng)被揭露了嗎?不已經(jīng)命喪當場了嗎?這怎么還會有歌聲?這屬于執(zhí)迷不悟啊。

順便說一句,這首歌太洗腦了,這幾天我滿腦子都是:“曾經(jīng),我茫然前行,暗夜的路上~微風~刺痛著靈魂~找不到應該的方向~”

當然,信徒也分真假。真信徒把尊者這套當信仰,假信徒把這套當生意。

尊者雖然不在了,但生意還可以繼續(xù)做。尊者那位秘密夫人就很有做尊者的潛質(zhì)。

只不過假信徒在死亡面前無法遁形,陳桂林給了一分鐘時間,假信徒倉皇逃竄。

接下來就是電影最爽的時刻,陳桂林在甜美的歌聲里,微笑著,從容地開始了殺戮。

可能有人會覺得這些信徒很勇敢,千萬別這么想,他們不怕死是因為他們以為會有神跡。

二戰(zhàn)的時候,加繆曾經(jīng)比較過信仰宗教和不信仰宗教的抵抗組織成員的犧牲動機。

前者認為人生是個“中途站”,希望做出殉道行為;而后者則認為:“我們的很多已經(jīng)犧牲的同事在臨死時沒有心懷希望或者安慰,盡管如此,他們?nèi)匀磺樵缸龀鲞@樣的犧牲?!?/p>

加繆把后者的這種愿望定義并稱贊為“清醒的勇氣”。

所以信徒們的悍不畏死,屬于“愚昧的勇氣”。

可能有人會想,尊者都死了,他們?yōu)槭裁床会θ恍盐??因為這太難了。

就象楊威利說的那樣:“凡是人類,均無法忍受自己是邪惡的認知。唯有在確信自己的正確性的時候,才可能變成是最為緊張、最為殘酷、最沒有慈悲心腸的人。”

在歷史上,有不少邪教都在宣揚世界末日,只有信徒能被拯救。而當他們所宣揚的那個世界末日到來時,當謊言被戳破時,你猜教徒會怎么選擇?

他們并沒有幡然醒悟痛毆教主,而是和教主一起集體自殺。他們不愿意相信自己的錯的,一條道走到黑才是他們唯一的歸宿。

還有人會問,現(xiàn)場難道就沒有無辜者嗎?比如說尊者夫人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是無辜的,但陳桂林給了尊者夫人選擇的機會,而尊者夫人替自己的孩子做出了選擇。

很多時候,愚昧比邪惡殺傷力大多了。香港仔能禍害幾個人?尊者又能禍害幾個人?完全是天差地別。如果放任不管,尊者的信徒又會禍害多少人?

信仰無疑是人類最強大的情感力量之一,在信仰面前,人們會變得悍不畏死,義無返顧,無論他所依賴的信仰正確與否。

如果這種信仰是錯誤的,或者被人所利用,這就會產(chǎn)生一種巨大的破壞力量,歷史上在各種信仰的旗幟下產(chǎn)生的屠殺與戰(zhàn)爭不計其數(shù)。

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人們揮舞著自由的大旗,紅光滿面地走向毀滅。

有人說這段戲可不可以搞得再激烈一點?雙方打個你來我往。不可以,要的就是這種儀式感。

陳桂林的微笑,卡殼的槍,白色的衣服紅色的血,還有尊者夫人因為掙扎而扭曲的臉龐……這樣才夠華麗。

這場殺戮戲,直接提升了影片的格調(diào),也完成了主人公陳桂林的夙愿:“我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了都沒人記得。”

他放下了,也就破了執(zhí)念,最后從容赴死。

有人拿王家衛(wèi)的臺詞來描繪這部電影,殺香港仔是見天地,殺尊者和信眾是見眾生,從容赴死是見自己。

挺貼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