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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吒,在今年春節(jié)檔電影徹底封神!

他剛在《封神》宇宙里擔(dān)當(dāng)伐紂先鋒,又在《哪吒之魔童鬧?!防顲位出道,橫掃春節(jié)檔票房,刷新中國影史紀錄,成功登頂中國影史票房榜第一,進入全球影史單一市場票房榜第二,并向第一發(fā)起沖擊!演員拿到百億票房就會有“百億演員”的稱號,那“百億神明”的稱號,哪吒自然也就舍我其誰了。

來源/《哪吒之魔童鬧?!冯娪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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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哪吒之魔童鬧?!冯娪昂?/figcaption>

哪吒已成功登頂中國影史票房榜第一,

加上第一部的票房,“百億神明”,當(dāng)之無愧!

不光院線叫好,哪吒信仰在民間也一直叫座:四川宜賓有哪吒洞、哪吒行宮,四川江油的翠屏山上立著座“哪吒祖廟”,天津陳塘莊自稱李靖鎮(zhèn)守的“原版陳塘關(guān)”,河南南陽西峽縣兩座哪吒廟香火繚繞,連澳門大三巴旁的天主教堂隔壁,都藏著一座哪吒廟。

但若論信仰濃度,哪吒的真·主場其實在——

閩 臺 地 區(qū)

廈門大寮靈宮的千年香火,漳州頂岱山的哪吒鼓樂,泉州太子宮的“境主”威儀,臺灣370多座哪吒廟星羅棋布,“電音三太子”更讓哪吒降臨賽博舞臺……哪吒信仰從未像閩臺地區(qū)這樣如此火熱。

上圖:廈門大寮靈宮。攝影/一探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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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廈門大寮靈宮。攝影/一探天涯
下圖:臺灣高雄五甲龍成宮主體殿宇,前陣奉哪吒三太子。攝影/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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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圖:臺灣高雄五甲龍成宮主體殿宇,前陣奉哪吒三太子。攝影/楊玉

但究竟為什么,哪吒會在閩臺地區(qū)受到如此崇拜?

從外國神祇到中國戰(zhàn)神

千年哪吒形象如何流變

哪吒形象到底有多少,從《哪吒2》開頭情節(jié)就能窺見一二:太乙真人重塑哪吒肉身時,在眾人建議下捏出了諸多種形象,誰也說不好究竟哪個還原度更高。

這種形象多變最晚從《西游記》和《封神演義》的成書期間就開始了,畢竟哪吒可能是中國流變最復(fù)雜的神明之一了。

哪吒的形象,是一場長達千年、全民參與的集體創(chuàng)作,中間融合了大量的佛教、道教以及各種各樣的民間信仰。

朝陽市北塔博物館藏。 攝影/柳葉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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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陽市北塔博物館藏。 攝影/柳葉氘

遼·哪吒太子故事石函(局部),

哪吒在后面指揮著前面三名夜叉鬧海。

哪吒最初從古印度經(jīng)西域傳入中原時,還是佛教四大天王之一毗沙門天王三太子。他手持金剛杵,瞪惡眼盯梢犯戒僧人。宋以后,百姓把對唐朝名將李靖的敬畏崇拜升華為神格,附會融合到佛教毗沙門天王的形象之中,造出“托塔李天王”這一爆款I(lǐng)P。而原來的毗沙門天王改譯為多聞天王,跑去鎮(zhèn)守北天門去了。哪吒的父親,自然也變成了李靖。

父親是“嫁接”的,劇本也是“截胡”的。哪吒的很多劇情設(shè)定來源于殷郊。殷郊是誰?在《三教源流搜神大全》和《武王伐紂平話》中,他本該是肉球降生、三頭八臂的伐紂戰(zhàn)神,卻在《封神演義》黑化成反派;而有個唐朝父親的哪吒則直接穿越回商朝,拿到了殷郊的“肉球降生”“伐紂先鋒”劇本。

制圖/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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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圖/九陽

哪吒的形象,

是一場流變長達千年、吸收不同信仰的集體創(chuàng)作。

哪吒的裝備更是神仙眾籌。佛教密宗的武器庫給哪吒留下了降魔杵、斬妖劍、縛妖索;而火尖槍、風(fēng)火輪、金磚則來自道教華光馬元帥(也就是俗稱“三只眼的馬王爺”)的友情贊助;九龍神火罩是道教“火罩咒”的實體化。

最后明清小說家大手一揮,把這些“借”來的法寶連同“嫁接”來的身份、劇情,全塞進《封神演義》、《西游記》里,直接讓哪吒戰(zhàn)力值飆升,成為少年戰(zhàn)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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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哪吒之魔童降世》

如今的影視作品中,哪吒的法寶主要集中在火系。

但這還不是哪吒的完全體,從四川洞窟到澳門街頭,這位神明被各地百姓拜出了不同的模樣。

“大欺小,癩疙寶!小欺大,沒文化!”《哪吒2》中太乙真人的川式順口溜,來自于傳說中他的修行之地——四川江油乾元山金光洞。四川江油的諸多地名,可以單獨撐起哪吒故事宇宙了,這里有哪吒肉球降生的陳塘關(guān),也有敖丙的“白龍宮”,還有打死敖丙的“太子石”,如今翠屏山還立著一座哪吒廟。

更有意思的是,在清雍正版《江油縣志·雜記》里,哪吒手里的戰(zhàn)斗法寶變成了救死扶傷的回春醫(yī)術(shù):“邑有供太子神者……凡人戶有疑難癥,咸往請之”。如此完備的地名和傳說,哪吒似乎天生就是個江油娃兒。

四川江油乾元山金光洞里哪吒像。 攝影/張小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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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江油乾元山金光洞里哪吒像。 攝影/張小平

不過,同在四川的宜賓可不服氣。在宜賓,哪吒的神職偏向“治水”。宜賓地處三江匯流之處,號稱“萬里長江第一城”,傳說中哪吒曾逼龍王將海水從合流處退去萬里,硬把澤國變良田。

宜賓也有陳塘關(guān)和翠屏山,山上的哪吒行宮曾被海峽兩岸共同蓋章認定為“哪吒祖廟”,這里的哪吒神像面朝長江,香火繚繞間,哪吒成了宜賓人心中治水安瀾的“水神”。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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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玉誠

宜賓哪吒行宮。

1998年,宜賓哪吒行宮的三太子金身,曾被請到臺灣地區(qū)繞島半年。

然而其他省市也不可能只讓四川專美于前,《哪吒2》里蝦兵蟹將一口的天津話,讓天津陳塘莊有底氣拍桌子:李靖守的關(guān)隘就在介兒!陳塘莊雖然現(xiàn)在距渤海有40多公里,但根據(jù)對渤海灣西岸“貝殼堤”的地質(zhì)考古研究,這里在商朝時期距海只有3公里。

除此之外,還有陜西岐山縣(西岐)、河南南陽西峽縣都有哪吒信仰的痕跡,但最虔誠的當(dāng)屬澳門。澳門的哪吒信俗,2014年列入為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澳門有兩座哪吒廟,一座在柿山,一座在大三巴牌坊右后側(cè)。哪吒誕辰日一到,搶花炮、神牌出巡、飄色隊伍穿行在葡式碎石路。搶花炮最能證明澳門人對于哪吒信仰的虔誠,花炮共有12炮,每一炮對應(yīng)一尊小的哪吒神像,搶中一炮即可請回一尊哪吒像回去供奉一年,次年歸還,想延請還得繼續(xù)搶。

上圖:哪吒誕辰,孩子們裝扮成神靈參加在圣保羅遺址前的哪吒圣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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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哪吒誕辰,孩子們裝扮成神靈參加在圣保羅遺址前的哪吒圣尊
下圖:澳門大三巴,哪吒廟。攝影/黃昆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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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圖:澳門大三巴,哪吒廟。攝影/黃昆震

從古印度到西域再到各地,哪吒的形象順著陸上絲綢之路一路演變,從最初的密宗戰(zhàn)神,到后來的少年英雄,佛道元素是經(jīng)線,民間腦洞是緯線,千年交織,最終定型了……嗎?

并沒有!

當(dāng)陸上絲綢之路影響力的末端,碰到了海上絲綢之路的起點,哪吒來到閩南后,從神名、形象、神職和祭祀等多個層面,又迎來了一次升級!

從中原到閩臺

哪吒如何成為割舍不斷的華夏文化DNA?

如果你去過廈門、漳州、泉州的哪吒廟,你可能會發(fā)現(xiàn)這里的哪吒形象,并非你腦海中那個身著肚兜、扎著抓髻的少年英雄。在廈漳泉的閩南地區(qū),哪吒更多時候是另一副模樣——全身披掛、手持法寶、威風(fēng)凜凜的戰(zhàn)斗之神。哪吒的稱呼也不再僅僅是 “三太子”“三壇海會大神”,而增添許多諸如“中壇元帥”“中營神將”“中營大將軍”這樣充滿軍事色彩的響亮名號。

泉州天后宮供奉的哪吒,三頭六臂,披堅執(zhí)銳。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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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州天后宮供奉的哪吒,三頭六臂,披堅執(zhí)銳。 攝影/楊玉誠

為什么哪吒來到閩南后會有如此身份轉(zhuǎn)換?答案藏在閩南的山河海洋之中。

福建的武夷山脈和鷲峰山脈、戴云山脈,構(gòu)成了保護閩南的重重屏障。晉江、九龍江等水系沖破山阻,一邊承擔(dān)起溝通中原與沿海的重要通道,另一邊則在閩南沖擊出大大小小的平原,庇佑著前來此處的中原移民。

當(dāng)唐末五代,中原移民翻山越海扎根閩南之時,陌生環(huán)境帶來了不安全感,讓移民對護衛(wèi)境域有著強烈的需求。于是這些移民祭出了道教、佛教以及瑜伽教,再結(jié)合中國自古流傳的四方護衛(wèi)之神等多重信仰,以聚居地為單位建造東南西北中“五營”。

供圖/陳伯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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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圖/陳伯健

漳州天寶玉尊宮拜天公,

閩南人熱愛“拜拜”,大年初九拜天公要比初一還要隆重。

他們在營中安設(shè)神將,祈望向上天借來威武神力,守護村子界線、保衛(wèi)移民境域。東西南北四營的統(tǒng)領(lǐng)說法不一,但中營統(tǒng)領(lǐng)的位置,一直由哪吒來擔(dān)任。畢竟哪吒作為三頭八臂的戰(zhàn)斗神,在唐宋時期人氣頗高,由他來擔(dān)任中營大將軍最適合不過了。如今哪吒三太子神尪(wāng)背后的五支靠旗顏色,對應(yīng)青白赤黑黃五色,象征“東西南北中五營兵馬在此”。

閩南一面是山,另一面則是海。閩南的海岸線上,遍布著大大小小的海港,是營建深水港口的理想之所。當(dāng)閩南的商船面臨海浪、遭遇海盜時,他們只能求助于海神護佑。于是閩南海岸線上誕生了諸多海神信仰——通遠王、真武大帝、媽祖。而中原而來的哪吒,一直都有威震東海、平定水患的美名。在信仰和傳說的雙重疊加之下,哪吒在保衛(wèi)境域和護佑出航兩方面,逐漸成為閩南人最有戰(zhàn)斗力的神明,從此香火不斷,廟宇林立,直到今日。

漳州送王船的儀式中,會奏響哪吒鼓樂。 攝影/城市穿梭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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漳州送王船的儀式中,會奏響哪吒鼓樂。 攝影/城市穿梭客

泉州老城總能在轉(zhuǎn)角遇見神。這個被稱為“世界宗教博物館”的古城,被劃分為三十六鋪、九十四境,一鋪一境皆有神明。老城的打錫巷深處曾有座“溥泉宮”,廟內(nèi)供奉著此境的“境主”中壇太子哪吒,清朝人記載這里“香火云集,有求必應(yīng)”,人們“休咎必禱,水旱必祈”。雖然如今溥泉宮只存于古籍之中,但大泉州城內(nèi)仍有七處宮廟續(xù)著哪吒的香火。在泉州南安石井鎮(zhèn)溪東村,明代就有哪吒為海上航行保駕護航的傳說,村民的感恩化作永恒的崇拜,“李府太子神廟”時至今日依然定期舉辦進香慶典。

廈門,哪吒信仰早已融入市井和方言之間。老廈門人更愿意把哪吒請進家中,家中佛龕祭祀的神明,通常就有腳踩風(fēng)火輪的哪吒塑像。他們把哪吒的稱謂融合進閩南的方言里,哪吒在這里變成了“李羅車”“羅車公”。而主祀哪吒的翔安大寮靈宮里,始建于宋代,是不少臺灣哪吒廟的祖廟。

廈門大寮靈宮,主祀哪吒三太子, 是中國臺灣很多哪吒廟宇的祖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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廈門大寮靈宮,主祀哪吒三太子, 是中國臺灣很多哪吒廟宇的祖宮。

漳州人敬拜哪吒的方式總是帶著低沉的鼓點,600年來這里流傳著一種名為“哪吒鼓樂”的祭祀音樂,因唱詞中有“覲請哪吒三太子”之句而得名。光緒年間傳下的十二把長柄鼓擺在主祀關(guān)帝、配祀哪吒的文衡殿內(nèi),長柄鼓鼓聲粗獷有力,當(dāng)?shù)厝苏J為這鼓聲有辟邪和通神的作用。

在漳州頂岱山上,每年九月九日哪吒誕辰之際,村民們都會匯聚在主祀哪吒的九龍宮內(nèi),他們奏響哪吒鼓樂,抬著哪吒神像赤腳跨越火堆,祈禱三太子能夠一如既往地保衛(wèi)村莊、護佑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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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香蕉我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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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香蕉我在這

漳州頂岱山九龍宮太子廟,三年一次踏火民俗活動,

村民抬著哪吒神像赤腳跨越火堆。

明清之際,閩南百姓跨越海峽遷徙寶島。他們依照故鄉(xiāng)的模樣,幾乎完整復(fù)制了閩南的信仰系統(tǒng),哪吒香火也飄過海峽,在臺灣各地綻放為太子宮的歇山燕尾。而復(fù)制的關(guān)鍵,就在于“分靈”,這可能是中國民間信仰史上最為動人的遷徙敘事。

一套完整精密、可以溯源的“分靈”制度,絕非簡單地復(fù)制神像的形貌,它是以祖廟為原點,將香爐火種、彩塑神像以及祭祀儀軌整體打包的遷徙儀式。

1663年,泉州府晉江先民,在臺灣新營完整復(fù)刻了哪吒的香火,這座草庵終成被稱為寶島“太子廟之首”的新營太子宮的前身。

臺南市新營太子宮·新廟部分。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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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南市新營太子宮·新廟部分。 攝影/楊玉誠

典籍碑刻上,類似案例比比皆是:廈門同安太保殿分靈出了臺南麻豆太子宮,高雄的化龍宮,在清初分靈自福建祖廟;高雄的左營天府宮,在清初分靈自福建泉州。臺灣二水鄉(xiāng)桃山廟內(nèi)的碑文上,篆刻著它分靈自漳州桃鳳宮的來時路。

清代勘察臺灣地形第一人的林君升,他的傳奇經(jīng)歷則更具意義——昔日在廈門哪吒廟大寮靈宮寄居的少年,幾十年后調(diào)任臺灣,不僅重塑了故廟哪吒金身,更讓哪吒香火在臺灣落地生根,讓大寮靈宮成為臺灣諸多哪吒廟的祖廟。

中國部分哪吒廟宇地圖 閩臺地區(qū)的密集程度肉眼可見 制圖/田東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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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部分哪吒廟宇地圖 閩臺地區(qū)的密集程度肉眼可見 制圖/田東玉

如今臺灣地區(qū)的哪吒廟宇體系內(nèi),血脈尋根的謁祖儀式已經(jīng)內(nèi)化成了制度。近則在寶島之內(nèi)順著分靈的線索謁祖,遠則會跨越海峽來到閩南尋找祖廟,而更遠的,則會跨越山與海,來到四川江油、宜賓等地拜謁翠屏山、探訪哪吒洞、尋跡太乙真人修仙地。

閩南、臺灣,連同其他各地的數(shù)百座哪吒廟,串聯(lián)起上千條分靈路線,每個分靈節(jié)點都是可溯源的坐標(biāo),每條謁祖路線都是割不斷的文化DNA。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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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玉誠

高雄三鳳宮,

主神中壇元帥分靈自高雄龍水化龍宮,

而龍水化龍宮則在明末分靈自福建。

從戰(zhàn)神到電音三太子

賽博哪吒有多魔幻

當(dāng)哪吒信仰隨閩南人渡過海峽,這位戰(zhàn)神不僅在數(shù)量上分靈無數(shù),更在形象上徹底放飛自我——

阿嬤拿著在太子廟開光的嬰兒奶嘴直奔嬰兒房,威猛的少年戰(zhàn)神已經(jīng)成為軟萌的安撫神器。供奉哪吒的祭品,也變成了糖果、餅干、奶嘴和玩具。

只因風(fēng)火輪和輪胎有相似之處,臺灣的司機會在擋風(fēng)玻璃下方供奉一尊哪吒神像,充當(dāng)神明版GPS,踩離合起步之前一定要拜一拜,哪吒從此化身成運輸行業(yè)的神明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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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玉誠

臺南麻豆太子宮,哪吒三太子中壇元帥神像大觀,

有童子像、元帥像等不同時期的哪吒像。

供奉的“奶瓶”糖果,證明著哪吒兒童守護神的身份。

而在霓虹燈更深處,打扮入時的哪吒已然蓄勢待發(fā),這個古老而又新潮的少年戰(zhàn)神,正在寶島臺灣進行著一場奇妙的變形記。

如果現(xiàn)如今的托塔李天王定睛掃一眼人間,怕是要對兒子的職業(yè)規(guī)劃產(chǎn)生認知震蕩:嘴里咬著奶嘴、手戴白色手套、鼻架LED眼鏡、頭戴監(jiān)聽耳機,全場霓虹燈聚焦于此,隨便比劃兩下就是人群焦點,這就是閩臺神明的流量明星——電音三太子。

攝影/5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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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5F

電音三太子成為“流量明星”后,

經(jīng)常被請到各地參與民俗活動,

其神偶扮相更是和“福州游神”完美契合。

在鄉(xiāng)下的廟會里,在城里的晚會中,在開業(yè)迎賓、婚禮慶典,你都能看到電音三太子的身影。哪吒的法寶在21世紀再次發(fā)生進化,乾坤圈變成了混音臺,火尖槍成了熒光棒,混天綾化身為激光燈,風(fēng)火輪更是在LED燈帶里轉(zhuǎn)速翻倍。

電音三太子往往不是哪吒一個人出演,有時候與金吒、木吒成團出道,有時候和五營元帥一起組成五人樂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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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音三太子的最佳配樂, 必須是《保庇》。 來源/失眠比賽冠軍

很難考證電音三太子的表演形式究竟是在哪個時間節(jié)點出現(xiàn)的,也很難說這種表演形式是某個人或團體的發(fā)明創(chuàng)造。它和哪吒本身的形象一樣,是一場歷經(jīng)數(shù)年的集體創(chuàng)作。電音三太子最初來源于閩臺地區(qū)的“陣頭”,類似于閩東的“游神”,為了感謝神明護佑,當(dāng)?shù)鼐用駮谏衩餮灿螘r,邊走邊表演,而哪吒也在巡游表演隊伍之中,身穿黃色戰(zhàn)甲,背插五營旗幟,踩著七星步,之字形方式前進。

可以想象一個場景,臺南某次陣頭表演,無意中將北管八音切換成節(jié)奏感超強的賽博舞曲,那一刻哪吒突然多了個掌管DJ的神職,和他的表演團隊一起,成為兩岸三地最賽博的流量天團。

攝影/丁俊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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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丁俊豪

福州長樂游神的隊伍中,

經(jīng)常能看到電音三太子的身影,

在游神隊伍中負責(zé)氣氛擔(dān)當(dāng)。

從廟宇到舞臺,哪吒天團的故事還在繼續(xù),這支流量天團精通唱跳rap,和藝人合作過歌曲,上過春晚;也能在回鄉(xiāng)省親的時候完美融入福建游神隊伍,電音三太子和本土哪吒神偶相遇,宛如鏡像雙生。

從四川山野的太子祖廟,到天津河南的哪吒故里,從閩南街邊的境地神明,到寶島宮廟的中壇元帥;千年來,順沿著陸海絲綢之路的傳播,伴隨著中原先民南遷的腳步,哪吒從話本小說里無形的神話,化作歇山燕尾下的有形的塑像。

他有時是醫(yī)生,有時是戰(zhàn)士,有時又是治水專家,他的肉身可以無數(shù)次重塑,化作無數(shù)種被祈求的形象。經(jīng)歷無數(shù)次形象嬗變的哪吒,通過分靈再分靈的宮廟網(wǎng)絡(luò),將海峽兩岸中國人帶回同一個精神原鄉(xiāng)里。

福建漳州玉江村“法官鼓 哪吒鼓樂”。 攝影/韓克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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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建漳州玉江村“法官鼓 哪吒鼓樂”。 攝影/韓克非

如今閩南老街上,你可能會在街頭巷尾的角落,和某個顯得有些促狹的哪吒廟不期而遇:

彩塑的少年英雄仍然保持著臂套乾坤圈、手提火尖槍的戰(zhàn)斗姿態(tài)。但燒金紙的阿嬤或許不知道,她朝拜的不只是一個少年戰(zhàn)斗神,而是中華文明沿海構(gòu)建的精神防御工事。而香爐中裊裊升起的青煙,仍在訴說著特殊地域環(huán)境之下的千年生存智慧。當(dāng)中原的香火映在海上的浪濤時,中國人總會創(chuàng)造出最靈活的神明。

攝影/楊玉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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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楊玉誠

龍巖照安堂哪吒,

福建的許多神像都有黑面、金面、白面之分。

文 | 曉晨

圖片編輯 | 陳金魚

制圖 | 九陽 田東玉

文章首圖 | 楊玉誠

封圖 | 《哪吒之魔童鬧?!泛?/p>

參考文獻:

《哪吒 “借”來的神通》 李天飛 中華遺產(chǎn)

《從“異鄉(xiāng)”到“家鄉(xiāng)”——宜賓市哪吒信仰產(chǎn)生原因淺析》 周熠翔

《哪吒尋根記——貝殼堤背后的故事》 馮哲

《哪吒信仰的域外傳入與其在中國的本土化》 鄧啟剛

《哪吒與水崇拜》 鄧衛(wèi)中

《宜賓哪吒文化記憶建構(gòu)研究》 宋利

本文系【地道風(fēng)物】原創(chuàng)內(nèi)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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