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知道一句名言: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其實這句話不僅僅適用于莎士比亞的作品,它同樣適用于所有偉大的文學作品。

因為文學不是影像,我們只能看到文字,看不到畫面,所以不同的人讀同一部作品,對人物、情節(jié)的感受都是不一樣的,這也是經(jīng)典文學作品最大的魅力所在。

同理,說起紅樓夢里的林黛玉,可能更多人的第一印象都是整天淌眼抹淚,傷春悲秋,是個很悲觀的人,而且又刻薄小性兒,嘴不饒人,不好相處。

如果我們再多讀幾遍紅樓夢,再好好細品一下與林黛玉有關的情節(jié),就會一改之前對她的刻板印象,甚至對她生出許多好感來,因為這是一個多么有趣的靈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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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背鍋專業(yè)戶。在黛玉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替不少人背過鍋。之前,不少人解讀認為,這是黛玉在賈府過得不好甚至大受委屈的明證,這也沒錯。

這些人為了把自己撇干凈,或者為了救他人,把黛玉拉下水墊背,確實有點不厚道,但也不至于說成是陷害、算計,不過都是權宜之計罷了。話又說回來,一般人也夠不著讓黛玉背鍋。

我們反過來想一想,王熙鳳、薛寶釵、賈寶玉這些人為什么頻頻讓黛玉背鍋?不恰恰反映了黛玉與她們的關系好嗎?也證明了,林黛玉在賈府是深得賈母寵愛的。

其實整個賈府,除了賈母,敢拉黛玉下水的,估計也就是鳳姐寶釵寶玉三人了,因為他們與黛玉的關系不是一般的親近。其他人,給他十個膽,也不敢啊。

他們之所以拿黛玉做擋箭牌,正因為他們知道,賈母十分疼愛黛玉,所以關鍵時刻,只要搬出林黛玉,就如同搬出賈母一般,誰也不敢怎么樣了。

如果是讓黛玉背鍋,是他們不懷好意,那寶玉那么愛林妹妹,他都讓黛玉背鍋,又該作何解釋呢?其實,根本就沒什么,不過就是拿她當做一個堵人嘴巴的借口罷了。

這事兒如果黛玉知道了會生氣會計較嗎?你要認為黛玉小性兒,所以一定會計較,那就大錯特錯了。黛玉不僅不會生氣,還能即時生出一個反擊的法子,把鍋原封不動的甩回去。

因為這些人敢讓黛玉背鍋,也是拿準了黛玉的性格,也明仗著彼此關系好,所以究竟無傷大雅。就像我們跟最好的朋友在一起,總會開最“惡毒”的玩笑,其實彼此都不會真的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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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懟人天花板。要說紅樓夢里誰最會懟人,毫無疑問是林黛玉。不少人可能覺得懟人不是什么好詞,甚至反映一個人沒有涵養(yǎng),小肚雞腸,斤斤計較,其實在紅樓夢,并不是這樣。

曹公寫林黛玉黛玉在不同場合的懟人,除了反映黛玉骨子里敏感多疑和患得患失的一面,更多是為了表現(xiàn)她的口齒伶俐,才氣過人,總能把人懟的啞口無言,毫無招架之力。

比如她懟寶玉乳母李嬤嬤,說“這個媽媽,他吃了酒,又拿我們來醒脾了?!摈煊襁@話說的很尖銳,但也的確是個事實。

也許平時李嬤嬤仗著身份,居功自大,倚老賣老,從來沒人敢公然這么懟她,讓她下不來臺。沒想到黛玉的一張利嘴,一點面子不給她,別人看她臉色說話討好,黛玉可不吃這一套。

李嬤嬤一句“林姐兒,你不要助著他了。”顯然是被黛玉懟的發(fā)火了,連“林姑娘”都不叫了。一句“林姐兒”里包含著多少怒意和不滿啊。

寶釵生日,寶玉因為寶釵對戲文的一番解讀,被寶釵的博學瞬間折服,寶玉喜的拍膝畫圈,卻忽略了黛玉的感受,黛玉當然把這一切都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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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正在興奮頭上的寶玉,你看黛玉怎么說的,林黛玉道:“安靜看戲罷。還沒唱‘山門’,你倒‘妝瘋’了。”劈頭蓋臉一盆冷水澆下來,把個活寶貝澆的透心涼。

每次看到這,都笑死個人。不愧被今天的讀者封為“林懟懟”啊,黛玉懟人真是又快又好,別人一點還擊的空間和余地都沒有,只能干瞪眼生悶氣,或者干脆閉嘴。

你要認為黛玉的懟人都是不懷好意,甚至滿身戾氣,渾身長滿了尖刺,到處扎人,那又錯了。熟悉黛玉的自然知道,她屬于有口無心的那類人,說話心直口快,但絕無任何惡意。

當然,也有些時候,黛玉確實受到了不公平對待,她一樣會毫不客氣地懟回去。雖然是寄居在外祖母家,但她到底是千金小姐,怎會任人欺負毫不反擊?

比如周瑞家的送宮花一回,黛玉最后才拿到花。不管怎么說,她都是賈府最尊貴的客人,是賈母最疼的外孫女,也是金尊玉貴的千金小姐。

周瑞家的不管是出于偷懶,還是看人下菜碟,最后送王熙鳳沒問題,因為結了婚的婦人自然沒有未出閣的小姐尊貴,最后送黛玉就是不合適的,就活該被黛玉一頓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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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靈魂段子手。其實黛玉真正懟其他人的時候并不多,她所懟的,更多時候都是寶玉。而比起懟人,黛玉說起段子來,那才真的是精彩,可以說她是紅樓夢的最有趣的靈魂段子手,也是大觀園里眾人的開心果。

探春起海棠社,眾人給自己取號,探春取了個“蕉下客”的名號,結果被黛玉抓住了小辮子,就一番打趣。

黛玉笑道:“你們快牽了他去,頓了脯子吃酒。”眾人不解。黛玉笑道:“古人曾云:‘蕉葉覆鹿’。他自稱‘蕉下客’,可不是一只鹿了??熳髁寺垢瑏??!北娙寺犃?,都笑起來。

黛玉的段子可不是一般的段子,都是十分高級的段子,沒有一定的文學修養(yǎng)和知識儲備,你根本就聽不懂,也就更不要說笑出來了。

當然,雅俗共賞的也很多。比如寶釵給惜春開買顏料水彩的單子,當說到“生姜二兩,醬半斤?!钡臅r候,黛玉忙道:“鐵鍋一口,鍋鏟一個。”寶釵道:“這作什么?”黛玉笑道:“你要生姜和醬這些作料,我替你要口鍋來,好炒顏色吃?!?/p>

寶釵說的生姜和醬,平時都是用來做菜的食材,但這時候出現(xiàn)在了惜春的顏料單子上,黛玉忽然聯(lián)想到了別的事情上,順著寶釵的話接了下去,說出鐵鍋和鍋鏟,說是要炒顏色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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炒菜吃我知道,竟然還有炒顏色吃,這是多么有趣的靈魂和創(chuàng)意啊,就地取材,張口就來,把原本看上去很嚴肅很正經(jīng)的一件事,說的輕松幽默,詼諧生動,當時把大家都逗笑了。

后面還有呢。黛玉又看了一回單子,笑著拉探春悄悄的道:“你瞧瞧,畫個畫兒,又要這些水缸箱子來了。想必他糊涂了,把他的嫁妝單子也寫上了?!?/p>

以前女性出嫁,都會用幾個大箱子裝自己的嫁妝,所以黛玉由箱子想到了嫁妝,以此打趣寶釵再給自己列嫁妝單子。這個段子何其天然啊,除了黛玉,一般人哪能想得到啊。

黛玉這里也算報了之前寶釵拿她姻緣開玩笑的“一箭之仇”啊,此話一出,探春笑個不住,寶釵上來就把黛玉按在炕上要擰她的臉,而這時候黛玉又說話了。

“好姐姐,饒了我罷!顰兒年紀小,只知說,不知道輕重,作姐姐的教道我。姐姐不饒我,我還求誰去!”眾人不知話內有因,都笑道:“說的好可憐見的。連我們也軟了,饒了他罷?!?/p>

很多人說黛玉傷春悲秋,動不動就哭,一點不討喜,那么請你們再看看這一段,這是多么靈動可人的林黛玉啊,連認錯告饒都這么有趣可愛,這么明艷動人,我見猶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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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天才女詩人。紅樓夢里的這些個公子小姐,個個會作詩,所以探春后來起了海棠詩社,而要論才情,林黛玉絕對是最有靈氣和天賦的天才女詩人。

從《葬花吟》到《五美吟》,從“魁奪菊花詩”到“重建桃花社”再到《桃花行》,從《題帕三絕》到《柳絮詞》,還有中秋聯(lián)句、蘆雪庵聯(lián)句……林黛玉的每一句詩,幾乎都是信手拈來,揮筆立就,沒有任何思考和遲疑。

劉姥姥二進榮國府,被賈母帶著游覽大觀園各處的時候,到了黛玉的瀟湘館,映入眼簾的是滿架的書,以為是哪個哥兒的書房,沒想到是黛玉的繡房。

由此可知,平時閑著沒事的黛玉,一定是手不釋卷的,所以當她滿腔詩情無處排遣時,就會寫詩,有時寫了會收起來,有時寫了覺得不好就扔了,甚至她養(yǎng)的鸚鵡也會念幾句詩。

甚至有時候,黛玉會不自覺地吟誦出來,比如那句“每日家情思睡昏昏”,結果被寶玉撞見了。也因為有詩詞方面的天賦和才華,所以她得知香菱要學詩時,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而大觀園里不少地方的牌匾題詠,也有黛玉的功勞,并且舅舅賈政看了,一字不改全用了,可知黛玉的詩詞才華,并不僅僅是限于閨中自娛,賈政這樣的讀書人也是十分認可和欣賞的。

別的不說,單看元春省親一回黛玉替寶玉做的應制詩《杏簾在望》就知道了,黛玉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她很知道在什么場合該說什么話,該寫什么詩。

而且,她的詩詞,沒有任何穿鑿和做作,給人一種渾然天成的感覺,仿佛是從某個地方自然生長出來的,就像李紈對她的詩的評價:風流別致,不露堆砌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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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是脂粉女英雄。黛玉是寄居賈府的小姐,原文沒有一次提到她管家,為什么很多人都認為黛玉有管家之才呢?原文有兩處地方給出了暗示。

一處是探春理家時,有一次鳳姐跟平兒閑聊起家里的這些公子小姐,說到寶釵和黛玉時,她是這么說的:林丫頭和寶姑娘他兩個倒好,偏又都是親戚,又不好管咱們家務事。

王熙鳳和平兒當時聊天的內容,主要是圍繞著家里這些公子小姐,將來誰能挑起家務重擔,從她的話里可知,寶釵和黛玉都是能夠管理家務事的,但因為都是親戚,所以不方便管理。

寶釵后來協(xié)助探春、李紈理家,也是王夫人請來的。站在王夫人的立場,她也只能請自己的外甥女,因為理家是個很耗精力的活兒,她自然不敢把黛玉請出來,萬一婆婆怪罪下來,她可擔不起。

一處是寶玉生日時,黛玉跟寶玉閑聊起來,她說過這么一句話:“咱們家里也太花費了。我雖不管事,心里每常閑了替你們一算計,出的多,進的少,如今若不省儉,必致后手不接。”

由此可知,黛玉雖然不管家,但她心里是有成算的。她雖然從未過問賈府家務,但她在賈府生活多年,眼見的多了,心里自然也就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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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管家,主要是因為她是賈府的親戚,是客人,而且身體嬌弱。我們假設一下,如果黛玉沒在賈府,而是在自己家,她到了年齡,會不會像探春一樣,被母親委以重任,讓她學著料理家務呢?

秦可卿臨死前托夢王熙鳳,說她是脂粉堆里的英雄,當然主要指的是鳳姐的管家才干。我們也有理由相信,若條件允許身體允許,黛玉管起家來,也絕對是一把好手。

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從來不是片面的、干癟的,單薄的,而是豐富的、飽滿的、立體的。她獨自一個人時,常常臨風灑淚,暗自傷神,但她跟姊妹們在一起時,又是個最會說笑打鬧的俏顰兒;早期她跟寶玉在一起時,的確敏感多疑,兩人常鬧矛盾起猜疑,但當寶黛戀進入穩(wěn)定期后,他們也彼此信任互相安慰,是一對浪漫有情人。

曹雪芹筆下的林黛玉,有西子之貌,有詠絮之才,有比干之心,詼諧幽默,嬌俏靈動,善良迷人,她是太虛幻境的絳珠仙子,是大觀園里的瀟湘妃子,是傲然綻放的芙蓉花神,是中國文學史上最閃亮的人物角色,也是億萬讀者眼前心中最好的林妹妹。

作者:夕四少,本文為少讀紅樓原創(chuàng)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