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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一生常常為惑所困,或因惑而迷,或因惑而亂,甚至因惑而悲。
《莊子》外篇“天地第十二”中說:“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大惑者,終身不解;大愚者,終身不靈。三人行而一人惑,所適者猶可致也,惑者少也;二人惑則勞而不至,惑者勝也。而今也以天下惑,予雖有祈向,不可得也。不亦悲乎!”這段跨越兩千年的詰問,至今仍在叩擊著人類的精神困境——當(dāng)群體性的困惑成為時代癥候,個體的破惑修行便成了對抗異化的生命自覺。

“惑”有“迷惑”、“誘惑”之別,或兼而有之。若將視野投向更廣闊的哲學(xué)維度,佛家將“惑”歸于“無明”,謂眾生因無明而生貪嗔癡;道家則以“坐忘”破惑,主張“墮肢體,黜聰明,離形去知,同于大通”。這種東方智慧與西方哲學(xué)形成有趣映照:蘇格拉底強調(diào)“認(rèn)識你自己”,柏拉圖洞穴寓言揭示認(rèn)知之困,而莊子筆下“朝菌不知晦朔”的隱喻,共同構(gòu)成人類對“惑”的永恒追問。解惑、破惑是人生的課題,古之圣者亦概莫能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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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說:“吾十有五而志于學(xué),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边@段看似線性的生命進階,實則是螺旋上升的破惑歷程。當(dāng)他說“知者不惑,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時,實已點破破惑的三重法門:以智照破迷霧,以仁德消解憂懼,以勇氣直面困厄。然其晚年仍嘆“君子道者三,我無能焉”,恰印證破惑非一勞永逸之事,而是終身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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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愈在《師說》中構(gòu)建的“傳道—授業(yè)—解惑”體系,將破惑提升到文明傳承的高度。他警醒世人“惑而不從師,其為惑也,終不解矣”,這與佛教“依法不依人”的求道精神暗合。南朝劉義慶在《世說新語·惑溺第三十五》中記錄的七則故事,則展現(xiàn)惑的另一面向——曹操奪甄氏時的權(quán)欲之惑,荀奉倩“婦人德不足稱,當(dāng)以色為主”的色相之惑,皆是人性在特定歷史情境下的困局投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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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秋雨在《泥步修行》中提出的“破惑”體系,恰與佛道智慧形成跨時空呼應(yīng)。他將人生之惑分為位、名、財、潮、仇、終極六重迷障,并尖銳指出:當(dāng)代人的惑已不僅限于傳統(tǒng)命題。在信息爆炸的時代,“新惑”以更隱蔽的方式滋生——社交媒體編織的認(rèn)知繭房、算法推送制造的思維閉環(huán)、流量至上的價值扭曲,這些數(shù)字迷霧使得破惑不再只是個人的精神修行,更成為整個文明存續(xù)的必修課。正如他在書中所嘆:“誘惑的套環(huán)已從實體欲望升級為虛擬囚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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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當(dāng)代文人的破惑之路充滿現(xiàn)代性掙扎:為破除“仇惑”,他列出六條“排除條例”,又精化為“三條標(biāo)準(zhǔn)”,卻在字里行間仍透露出對“淺芳麗莎”等舊怨的難舍;為求證大道,他既追尋魏晉名士的風(fēng)骨,又參拜禪宗古剎的莊嚴(yán),最終在老莊的“虛靜”與王陽明的“知行合一”間找到平衡點。這種矛盾性恰是破惑者的真實寫照——正如他評曾國藩時所言:“從小心翼翼的修身養(yǎng)心,發(fā)展到縱橫萬里地清理大地,這種知行合一的破惑,才是真修行?!?/p>

大半人生何嘗不是為惑所困?我們不斷學(xué)習(xí),不停努力,立志修行,破了一個又一個的惑,獲得過秋高氣爽的清明心境。但新惑總?cè)缫安莅阍谒季S荒原瘋長:年輕時困于得失之惑,中年陷于意義之惑,老年終要面對生死之惑。當(dāng)5G信號與AI算法重構(gòu)人類的精神圖景,古老的修行智慧仍在提醒我們:真正的破惑,終要回歸對生命本質(zhì)的凝視。

好在我現(xiàn)在有大把的時間去問道,去思考,甚至解剖一個一個的惑,然后破之。在這條無盡的破惑之路上,每個時代都需鍛造自己的鑰匙——古人以“致良知”破心惑,今人或許更需以“破信息繭房”破認(rèn)知之惑。當(dāng)莊子“終身不解”的預(yù)言與余秋雨“泥步修行”的跫音交織回響,我們終于懂得:破惑不是消滅所有困惑,而是在與惑共舞中,讓生命漸次走向通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