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崇禎十一年(1638年)十月,明末著名農(nóng)民起義軍領袖李自成在渭南潼關南原遭遇官兵伏擊,敗走商洛,身邊只剩下十八騎兵跟隨。時任關中專督的洪承疇在這次作戰(zhàn)中功不可沒,在他的率領下,這場始于明熹宗天啟七年(1627年)的明末農(nóng)民起義轉(zhuǎn)入低谷。
《清史稿·洪承疇傳》對此記載道:
令承疇專督關中,復與自成戰(zhàn)臨潼,大破之,迎祥就俘。自成號闖王,分道入四川,承疇與屢戰(zhàn)輒勝。自成還走潼關,承疇使總兵曹變蛟設伏邀擊,自成大敗,以十八騎走商洛。

李自成行宮
用“屢戰(zhàn)輒勝”形容洪承疇的戎馬生涯不可謂不準確。在明末內(nèi)有農(nóng)民起義,外有滿清入關的大背景下,洪承疇是極少數(shù)被崇禎委以重任、并且屢屢立下戰(zhàn)功的重要將領之一。乃至于最終洪承疇兵敗時,崇禎甚至為其設置十六壇哭祭之。然而就是這樣一位戰(zhàn)功卓著的明末重臣,卻在松山之戰(zhàn)中輸?shù)袅嗣鞒倪|東戰(zhàn)局,之后的降清更是輸?shù)袅怂那鞍肷⒚?/strong>
如果說洪承疇的前半生的色彩是忠烈的“紅“,降清的他,色彩正不可避免地滑向”灰色地帶“,正是這種強烈的反差色彩,讓他成為了著名的降清將領之一,甚至于被打上了“漢奸”的烙印。他的事跡同樣也被收錄到了乾隆年間編撰的《貳臣傳》當中。
忠臣到貳臣,這樣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究竟是什么導致的呢?本文,筆者將和大家分享清朝的首位“漢人大學士”洪承疇,希望結合史料和分析,為大家還原這樣一位頗具爭議的明末將領。
家貧豆干郎,金榜入朝堂

洪承疇像
萬歷二十一年(1593年),洪承疇生于福建南安縣英都(今英都鎮(zhèn)良山村),早年家境貧寒,洪承疇不得不跟著母親一塊兜售豆干為生,在十一歲的時候便早早輟學。曾經(jīng)擔任云南按察使的族叔洪啟胤,便自己擔任起了洪承疇的私塾老師,平常教些《史記》、《三國志》、《資治通鑒》、《孫子兵法》等書籍上的知識。少年時代的洪承疇就是在這樣艱苦的條件下去試圖考取功名的。
皇天不負有心人,時間一晃眼來到萬歷四十三年(1615年),洪承疇考上舉人;并且在次年進京赴考,更是在會試中拿下進士二甲十四名。
這位曾經(jīng)落魄的豆干郎,如今身居廟堂之上,然而這只不過是他的第一步。
督兵掌乾坤,破賊忽如歸
考取進士的第二年,也就是萬歷四十四年(1616年),洪承疇被授予刑部江西司主事,接下來還接連擔任了員外郎、郎中等職位。
天啟二年(1622年),洪承疇升任浙江提學,沒過多久又升任浙江布政使參議,天啟七年(1627年)升任陜西督道參議。
筆者之所以羅列洪承疇從正六品到從三品的官職升遷,是為了提醒讀者們一個重要的點:在洪承疇的仕途生涯早期,他擔任的都是文官角色,參議,可以直白理解成”謀士“+“秘書”的角色。洪承疇早期是沒有任何軍事背景的,直到三十七歲第一次踏上戰(zhàn)爭之前,洪承疇都是一個十足的“軍事小白”,但從這里,我們也能看出他的軍事天賦。
流寇四起,這不是從崇禎一朝才開始的事件,然而流寇猖獗之盛,卻在崇禎一朝達到頂峰。明末正值小冰河期,農(nóng)民收成下降,而人頭稅歷來是重稅,土地兼并異常嚴重,無數(shù)農(nóng)民瀕臨破產(chǎn),而明朝中央又因為地主瞞報人口遲遲收不上稅。財政問題和土地兼并問題互為因果,使崇禎時期的農(nóng)民起義愈演愈烈。

明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
在洪承疇三十七歲這年,韓城(今陜西省渭南市韓城市)被王左桂的民軍重重包圍,王左桂是當時農(nóng)民起義軍中三股最大的勢力之一(另外兩者是王嘉胤、神一魁)。
陜西總督楊鶴派洪承疇前去救援,當時明朝軍餉拖欠嚴重(兵部撥款不足),洪承疇只得帶著由家丁、伙夫還有仆人拼湊出來的數(shù)百人的部隊前去救援。然而洪承疇憑借著出色的指揮,成功替韓城解了圍。在接下來的兩個月中,更是屢戰(zhàn)屢勝,時人稱之為“洪兵”。
之后“托塔王”王左桂兵敗降洪后,洪承疇認為民兵順逆不定,容易造成民變反復,于是乎,在宴請王左桂時安插劊子手將其斬殺。
洪承疇的殺伐果斷是一把雙刃劍,殺掉民軍固然可以減少明朝的軍事消耗,卻也寒了民軍的心,哪有人會傻到放下武器任由人宰割呢?
費密有言道:
陜西總督某招撫數(shù)千人,某日遣降卒去砍柴拔草,拿走他們的弓箭,突然發(fā)動數(shù)千個弓箭手,將他們射殺。降卒見狀,紛紛拔木舉石,奮起反抗,突圍而出。從此以后,民軍絕了投降之心。
然而不可否認,洪承疇有著很出色的軍事才賦。由于他出色的戰(zhàn)績,崇禎四年(1631年),延綏巡撫死于任上,洪承疇代替他升任巡撫,之后三邊總督楊鶴被罷,洪承疇在十月又被委任為陜西三邊總督。在接任陜西三邊總督后,陜西境內(nèi)的流寇被迅速剿滅。李自成在崇禎六年(1633年)只得逃亡山西投靠他的舅父“第一任闖王“高迎祥。后來明將孫傳庭在子午谷大敗高迎祥,李自成則繼任成為”第二任闖王“。
后來的故事我們都知道了,崇禎十一年(1638年)十月,洪承疇大敗李自成。至此農(nóng)民起義轉(zhuǎn)入低谷。
洪承疇在剿匪過程中所展現(xiàn)出的軍事素養(yǎng):擅長以寡擊眾、講究戰(zhàn)法配合、合理利用農(nóng)民軍的軟弱性施展政治手段,在面對起義軍的過程中幾無敗績,也難怪崇禎會對他委以重任,洪承疇在剿滅農(nóng)民軍中展現(xiàn)出的謀略水平完全無愧于他早年的參議生涯。
松山遇敗績,降清失清譽
明末可能是中國歷史上最混亂的一段時期,多方勢力盤錯交織,各方勢力你方唱罷我登場;上一秒可能還是明軍,下一秒就加入了民變,而起義軍又可能在招撫后變成官兵,實在是令人目眩。
然而,如果拋開錯綜復雜的內(nèi)部農(nóng)民起義。明朝政府面對的另一個最重大的威脅就是關外逐漸興起的建州女真。
1589年,建州女真在努爾哈赤的統(tǒng)率下實現(xiàn)統(tǒng)一,其后迅速崛起并在1616年建立后金,后金不斷膨脹的軍事力量使得財政本就捉襟見肘的明朝在遼東不得不屯扎重兵以防衛(wèi)滿清入關。
崇禎十一年十二月(1639年),宣大總督盧象升戰(zhàn)死鉅鹿,東北邊防形勢急轉(zhuǎn)直下,崇禎不得不從西線急調(diào)洪承疇前往東北督防。次年,洪承疇升任薊遼總督。崇禎十三年,清軍攻打錦州及寧遠,清軍敗洪承疇于塔山、杏山。

盧象升像
遼東危機越發(fā)嚴重。崇禎十四年(1641年),洪承疇率領八總兵、十三萬人集結寧遠。這一年三月,皇太極率領十余萬大軍圍困錦州。八總兵卻仍然各自為陣不服指令。洪承疇建議明軍徐徐進攻錦州,步步為營,且戰(zhàn)且守,勿要冒進。在洪承疇的戰(zhàn)略指揮下,明軍逐漸控制了松山到錦州的制高點,清軍只能俯仰明軍,明軍因此獲得了巨大的戰(zhàn)略優(yōu)勢,以凌厲戰(zhàn)勢重挫清軍。
俗語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然而君命達到前線尚需時日,后方的幕僚從中作梗才是戰(zhàn)事失利的直接原因。兵部尚書陳新甲借口遼東兵多,軍餉不足以支撐,派遣張若麒和馬紹愉往前線催促洪承疇進軍,張若麒借著陳新甲的權威趁機架空洪承疇,奪取兵權。
明清兩大軍事集團的命運在冥冥之中已經(jīng)敲定,而洪承疇的命運,也在這兩股力量的裹挾之下,逐漸從青云跌向深淵。
筆者在這里簡要分析洪承疇的戰(zhàn)略優(yōu)點:第一,清軍千里勞頓,長距離作戰(zhàn)對于清軍而言既有后方補給的不便,也有長途行軍的困頓;明軍因此可以以逸待勞,休養(yǎng)戰(zhàn)力。第二,明朝和滿清方面都引入了火器參與戰(zhàn)斗,然而明朝方面由于軍餉不足火器失修,火器水平反而不如滿清;再者滿清是馬上民族,在冷兵器時代,騎兵具有高機動性,在野戰(zhàn)中具有明顯優(yōu)勢;而騎兵是保養(yǎng)費用最昂貴的兵種,可想而知,明軍在這方面與清軍的差距。堅守不出是彌補野戰(zhàn)差距的最好方式。

皇太極像
然而,再好的戰(zhàn)略得不到實施也只是一紙空談。洪承疇在催促之下不得不率軍進入松山準備與清軍決戰(zhàn)。這當然正中皇太極下懷,皇太極親自率領正黃旗和鑲黃旗來戰(zhàn),清軍人數(shù)之眾形成對明軍的包夾之勢,明軍糧道此時又被清軍阻斷。洪承疇此時仍然決定死戰(zhàn),然而最終集體決議還是決定突出重圍。然而各個總兵又是貪生怕死之徒,軍紀渙散,明軍方面且戰(zhàn)且退,清軍趁勢大敗明軍。之后洪承疇被困松山城突圍不成,被俘至盛京。
這就是洪承疇人生的轉(zhuǎn)折點——松錦之戰(zhàn)。
被俘至盛京的洪承疇并沒有在一開始投降,皇太極用盡黃金、美女,洪承疇都表示拒絕?;侍珮O之后派莊妃端著人參湯給洪承疇喝,這種溫暖讓洪承疇大為感動?;侍珮O順勢又派范文程招降洪,洪對范文程則是破口大罵,然而當屋頂?shù)幕覊m抖落到洪承疇的衣服上時,洪承疇快速將灰塵撣去。
目視洪承疇這一舉動回去便告知皇太極“洪承疇不想死。一件衣服尚且如此愛惜,何況性命?”。皇太極大喜過望,召見洪承疇,此時盛京氣候酷寒,皇太極從身上脫下貂皮大衣披在洪承疇身上,這種攻心術終究還是讓洪承疇邁向了深淵——他當即痛哭流涕,投降了滿清。
戲劇性的是,崇禎帝聞松山敗績,一開始為洪承疇設置了十六壇獻祭,而后知曉了洪承疇的投降行徑之后獻祭也就不了了之。
降清后的洪承疇出謀獻策剿滅了李自成的大順政權,又升任首位漢人大學士,鼓勵滿清統(tǒng)治者積極學習漢制,為清朝的統(tǒng)治獻出了肱骨之力。一路優(yōu)渥榮寵到了康熙四年(1665年)去世。洪承疇至此走向了他的人生終點,然而他的爭議才剛剛開始。
洪承疇在其降清后,就沒有少受到明朝遺老的羞辱,舊友金正希兵敗被擒到南京,看見洪承疇來招降,說下了這樣一段話:
咄,亨九受先帝厚恩,官至閣部,辦虜陣亡,先帝慟哭輟朝,御制祝版,賜祭九壇,予謚、蔭子,此是我明忠臣,爾是何人,敢相冒乎?
我們不知道這段話有沒有深深刺痛洪承疇的內(nèi)心,前半生的他為了大明朝奔走勞頓,立下了汗馬功勞。然而敗于松山的他,投降的他,此時真的還有選擇嗎?也許他當時就應該死戰(zhàn)或者在被俘后從容赴死。然而人性就是在他身上展現(xiàn)了復雜性,既有忠義又有背叛,那份從前的忠義此刻反而顯得那么的刺眼。
應該說,洪承疇既是無辜又是有辜的。無辜是在于亂世之下,豈有完卵?連洪承疇這樣身居高位的人尚且不能完全左右自己的命運,又何況百姓呢?在時代的洪荒中,洪承疇也只是一只螻蟻。然而他也有辜,他本能從容赴死保衛(wèi)他半世人爭取來的名望,供給后人敬仰,他卻屈從于人性的軟弱選擇投降,對他而言是一種遺憾,對國家和民族卻是一種莫大的傷害,這也是他背負“漢奸“和”貳臣“罵名的最主要原因——他辜負了人民和國家對他的期待。
讓我們用黃道周的那對聯(lián)來總結洪承疇的一生:
史筆流芳,雖未成名終可法;洪恩浩蕩,不思報國反成仇。
以上就是本期的全部內(nèi)容,對于洪承疇這樣的爭議性人物,大家對于他的前半生和后半生的巨大反差有什么不同見解和看法呢?歡迎在評論區(qū)留言。我是,我們下期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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