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人生每個邊上,都有風(fēng)景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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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文原創(chuàng):人生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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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藥名 · 句句入味
寫相思的詞作何其多。
陳亞這首《生查子》似乎并無特別之處,閨情幽怨,離別盼歸,所言所情無非如此。
然而這首詞作確實有些不同。
因為它以中藥入詞,句句含有一味藥名。
都說心病只能心藥醫(yī),不知陳亞炮制那么多中藥之后,是否可以一解相思之苦: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字字苦參商,故要檳郎讀。分明記得約當(dāng)歸,遠至櫻桃熟。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xiāng)曲。
02
苦參 · 紙短情長
相思意已深,白紙書難足。
意已,中藥名,諧音薏苡。
白紙,諧音白芷,中藥名。
暮色漫過繡樓西窗時,硯臺里的松煙墨又淺了三分。
燭花在青瓷盞里噼啪炸開,將未干的墨跡暈染成海棠紅。
紅艷似霞,紅艷如去年上元節(jié)時,心上人簪在她鬢角的絹花。
鎮(zhèn)紙壓著的薛濤箋寫滿又揉皺,素白紙面上洇開的,正是心底漫漲的潮汐。
相思之情,到底難察深淺,如春水般無可測之,無可量之。
縱然提筆吐意,然紙短情長,如何能在這一方有限尺素上,盡述心間激蕩。
一筆一字,盡是相思。
一句一篇,千絲萬縷。
猶記當(dāng)初為他收拾行囊,將一切物事盡皆收妥入箱。
總擔(dān)心所裝東西不夠,而他要走的路山水迢迢。
又擔(dān)心放入太多,讓他前行時壓痛了肩,壓彎了背。
取取放放,放放取取。
取放之間的糾結(jié),她不曾說半字,他亦不曾知道半字。
而今心上人不知千里萬里,只有相思漫漶,白紙無言。
字字苦參商,故要檳郎讀。

苦參,中藥名。
郎讀,諧音狼毒,中藥名。
更漏聲里拆開舊日回函,他總在信末畫支并蒂木槿。
異鄉(xiāng)花信朝開暮落,才落又發(fā)。
他總說并蒂之約可越關(guān)山,有心不怕千遠萬遠。
只是他何曾真正懂得,展讀的字字句句中,都藏著伊人的惆悵。
他大抵以為自己是知的,他又實實在在不知。
不知她的寂寞,不知她的憂傷,不知她的秋水如深潭。
春去秋來,只有窗外梧桐陪著她,簌簌搖落滿庭清霜。
03
當(dāng)歸 · 約期成謎
分明記得約當(dāng)歸,遠至櫻桃熟。
當(dāng)歸,中藥名。
遠至,諧音遠志,中藥名。
白瓷碗里的香茗漸漸涼了,那曾是心上人喜歡的味道。
她倚在雕花窗邊,看檐角垂落的雨珠,一顆一顆,碎在青磚上。
三月的約定依稀還懸在枝頭,如今,已是重陽菊黃。
猶記那日他策馬出城,馬蹄聲碾碎滿街櫻雪。
她一路狂趕,全然不顧淑女形象,待追至垂花門下,卻只得捏住他迎風(fēng)而動的衣角。
“待當(dāng)歸抽芽便回”,他解下玉玨放進她掌心,眉目間還噙著少年郎的笑意。
春風(fēng)裹著心上人的聲音,言猶在耳,落入藥圃。
她日日去后院數(shù)新抽的嫩芽,看它們舒展成羽狀的碧葉。
多像他臨行前描繪的重逢圖樣。
不知不覺間,櫻桃也已紅透,如她急切激動的臉龐。
也許他已在路上,也許他隨時會出現(xiàn)在面前。
她采了最飽滿的幾顆櫻桃,小心翼翼地浸在蜜罐里。
這最初的甜蜜,值得細細貯存封藏。
她會等著他歸來,一心一意。
所有甜蜜,都應(yīng)該和他一起分享。

何事菊花時,猶未回鄉(xiāng)曲。
菊花,中藥名。
回鄉(xiāng),諧音茴香,中藥名。
秋雨細細密密地敲著青石階,銅漏深,夜寂長。
她緩緩行至西廂,冷風(fēng)吹來,菱花鏡里簪著的茱萸微微顫動。
手捧漆盒,她浮想聯(lián)翩——
邊關(guān)的雪蓮與鹿茸,尚能輕易收藏,為何普普通通的茴香籽卻如此難得。
案上墨痕未干的《回鄉(xiāng)曲》被風(fēng)吹得窸窣作響,倒像是笑她癡——
菊花都已釀成了重陽酒,說好的歸期,怎還泡在遠志湯里?
半夢半醒間,忽聞犬吠,她赤著腳奔向月洞門。
卻只見滿地銀杏葉翻著金浪。恍惚間聽見更夫敲著梆子唱:
“櫻桃紅,菊花黃,當(dāng)歸不歸遠志長…”
檐角鐵馬又叮咚,這次卻像是搗藥的白玉杵,聲聲搗碎了她藏在薏苡枕里的淚滴。
04
本草 · 情毒自醫(yī)
當(dāng)歸補血活血,菊花清心明目。
本草的特殊藥性糾纏在陳亞的《生查子》中,與主人公的相思沉疴形成某種微妙關(guān)聯(lián)。
陳亞當(dāng)然知道心病還須心藥醫(yī),可相思難熬,藥石縱然無法奏效,以苦制苦,以苦浸染無盡等待,倒也不能說全無用處。
以中藥名入詞,那是屬于中國人的日常,也是屬于中國人的生活智慧與浪漫。
將尋常物件點化成承載深情的符號,原不是物件有情,而是人有情。
時光流轉(zhuǎn),展讀《生查子》,跨越千年的藥香依舊濃烈。
古代那位思念心上人的女子,正把五味雜陳的思念,一一投入罐中,細細熬煮成只有她和他懂得的情感密碼。
等待確實漫長,最是考驗愛情的熾熱與真誠,古今概莫如此。
當(dāng)5G信號穿透時空,我們依然在重演千年前的相思劇本——
未接來電是新的"白紙書難足",已讀不回成了數(shù)字時代的"苦參商"。
科技能縮短物理距離,卻解不開"檳榔難讀"的情感密碼。
或許真正的當(dāng)歸,從來不在快遞可達的地址欄里,而在愿意為一個人慢火細熬的時光中。
那些被中藥浸潤的相思,終將沉淀成文化的琥珀,在某個深秋的雨夜,與菊花酒一同,暖了千年寒涼。

人生君說
“不是本草能解相思苦,是相思讓草木生了情?!?/stro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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