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沈陽街頭彌漫著戰(zhàn)后的混亂與焦灼。蘇聯(lián)紅軍的坦克碾過殘破的街道,偽滿洲國的旗幟被撕碎踩在腳下。

一名身穿便裝的年輕人剛下火車,便被幾名蘇聯(lián)士兵攔住。他的面容清瘦,神色鎮(zhèn)定,唯獨那雙微微顫抖的手,暴露了內心的緊張。

“姓名?”士兵的槍口抵住他的胸口。

“愛新覺羅·憲東?!彼钗豢跉?,聲音低沉卻清晰。

“偽滿軍官?”蘇聯(lián)人冷笑一聲,掏出手銬。

“不,”憲東突然提高聲調,“我是中國共產黨委派的地下工作者!”

空氣凝固了。蘇聯(lián)士兵面面相覷——早有情報顯示,這個人明明是清朝皇族肅親王善耆的兒子,更是臭名昭著的“東方女魔”川島芳子的親弟弟。

一個滿清貝勒,怎么可能是共產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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憲東的出身注定了他命運的撕裂。

1914年,他出生時,父親善耆正蜷縮在旅順的日式別墅里,策劃著“滿蒙獨立運動”。

作為清朝八大鐵帽子王之一的末代肅親王,善耆拒絕在退位詔書上簽字,甚至將子女當作復辟籌碼:長女顯玗送給日本間諜川島浪速當養(yǎng)女,改名川島芳子;幼子憲東則被塞進“武士道”的模具,冠以日本名“川島良治”。

在松本市的川島家,憲東度過了最黑暗的童年。養(yǎng)父川島浪速表面是“恩人”,實則將他當作奴仆使喚,動輒打罵。

更令他窒息的是姐姐的遭遇——川島芳子被養(yǎng)父強暴后性情大變,從此剃短發(fā)、穿男裝,淪為日本軍部的殺人工具。

多年后,憲東在回憶錄中寫道:“她成了鬼,但我不想做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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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機出現(xiàn)在1927年。13歲的憲東隨兄長憲容赴東京求學,兄弟倆擠在貧民區(qū)的出租屋里,第一次接觸到底層民眾的苦難。

一次學生集會上,他們結識了日共領袖加藤惟效。加藤遞給憲東一本日文版《資本論》,扉頁上潦草寫著:“人不是命運的奴隸?!?/p>

共產主義思想像一束光,刺破了憲東心中的陰霾。他如饑似渴地研讀馬列著作,甚至試圖加入日共,卻被加藤勸阻:“你的戰(zhàn)場在中國。”這句話成了他一生的轉折點。

1935年,21歲的憲東被迫進入日本陸軍士官學校,畢業(yè)后回國效力偽滿政權。溥儀親自召見這位“侄兒”,將他提拔為禁衛(wèi)團炮兵排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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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跡在偽滿軍中的憲東風頭無兩:29歲升任沈陽鐵西區(qū)防空隊長,掌握著關東軍的彈藥庫分布圖。日本人視他為“親日派”,溥儀期待他“光復祖業(yè)”,卻無人察覺,這位年輕軍官的抽屜深處藏著一本《共產黨宣言》。

1944年春,沈陽凱寧飯店的包廂里,憲東終于等來了命運的叩門聲。

中共地下黨員章晉以“偽滿軍官”身份與他接頭,兩人從詩詞歌賦聊到時局動蕩。臨別時,憲東突然攥住章晉的手:“我找黨找了十年……請讓我為革命做事!”

潛伏就此開始,憲東利用職權,將偽滿軍的布防情報、日軍秘密倉庫坐標源源不斷送往抗聯(lián)。

最驚險的一次,他冒死潛入沈陽兵工廠,抄錄了關東軍囤積的20萬支步槍清單。這份情報讓挺進東北的八路軍如獲至寶,曾克林部隊僅用三天便收繳了整座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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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日本投降。憲東接到密令:火速趕往沈陽,保護日軍遺留武器。當他以“中共特工”身份直面蘇聯(lián)紅軍時,連趕來接應的同志都捏了把汗——畢竟,他的姓氏太刺眼了。

身份公開后,質疑聲鋪天蓋地。有人翻出川島芳子的舊賬:“漢奸的弟弟能是好人?”

憲東一言不發(fā),上交了全部家產:肅親王祖?zhèn)鞯聂浯浒庵浮螡M軍部頒發(fā)的勛章,甚至包括川島浪速送的武士刀。

“我叫艾克,”他對組織說,“和愛新覺羅再無瓜葛。”

改名后的艾克投身炮兵建設。他在冰天雪地里手把手教戰(zhàn)士測算彈道,為東北民主聯(lián)軍培養(yǎng)了第一批炮兵骨干。

1948年遼沈戰(zhàn)役,解放軍萬炮齊發(fā)攻克錦州,國民黨守軍至死不信:“土八路哪兒來的重炮?”他們不知道,這些“重炮”的指揮官,正是曾經的偽滿防空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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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3月,88歲的艾克在北京悄然離世。葬禮上,一副挽聯(lián)道盡他的一生:“棄王冠,擇信仰,肝膽兩昆侖;藏功名,守初心,丹心照汗青。”

歷史總是充滿諷刺:他的姐姐川島芳子作為漢奸被槍決,而他,這個本該繼承鐵帽子王的末代貝勒,卻成了埋葬封建王朝的掘墓人。

正如艾克晚年常說的那句話:“血脈是天定的,但路是自己選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