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90后而言，宮崎駿并不陌生。從動畫作品《千與千尋》到《哈爾的移動城堡》，以及《懸崖上的金魚姬》和宮崎駿的其他優(yōu)秀作品，每一部都成了人們心目中的經(jīng)典，并影響了整整一代人。在國內(nèi)，《魔童轉(zhuǎn)世》《深海》等精致的動畫作品，也屢見不鮮，但風格上依然和宮崎駿那樣的古早動畫有很大區(qū)別，我將以我的理解，對其進行論述。
從《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中能看到許多宮崎駿過去動畫影片的影子。牧真人是個戰(zhàn)機零件制造商的兒子。他年幼時，他的母親在火災中去世，父親再娶了其母妹妹夏子，作為牧真人的繼母。在對母親的思念里，牧真人始終無法接受夏子代替自己母親這個身份。就在夏子即將新生兒臨盆時，牧真人、夏子、霧子（牧真人家的老傭人）都從森林的塔樓中消失，落入了神隱世界，有一種《潘神的迷宮》童話味道。在那個世界中，鵜鶘由于海中缺少魚，不得不吃掉上天轉(zhuǎn)生的小精靈存活，而為了保護小精靈，異世界的火美（牧真人的母親）用火焰攻擊了鵜鶘；虎皮鸚鵡在異世界中成立了鸚鵡集團，他們有著自己的軍隊，會吃掉除他們以外的物種；牧真人的太舅公好比異世界的“上帝”，親手制定著這個世界的秩序規(guī)則，與神秘的黑石維系著整個世界的布局；霧子在異世界中成為了在海上航行的年輕水手，為牧真人引路，帶他成長，帶他了解了整個世界的構(gòu)造。
這個作品究竟是以怎樣的風格去展現(xiàn)整個奇幻故事的，還待繼續(xù)往下探究。從該動畫影片中，我了解到二戰(zhàn)時期日本軍國主義對百姓造成的心理創(chuàng)傷。無辜的百姓被戰(zhàn)爭所牽連，成為了利益下的替死鬼，無數(shù)的人在戰(zhàn)爭中流離失所，背井離鄉(xiāng)，家庭破裂。這里邊，宮崎駿也見到自己的父親為了家庭，拒絕了沿途想搭便車的，抱著嬰兒的婦女。童年時候的他并不懂得父親為什么這樣做，從而引發(fā)了他對人生的一系列發(fā)問。同時，他的母親在他出生后十年間患有肺結(jié)核，他渴求母親的擁抱卻無法得到，因為母親擔心傳染給他。所以在他的童年里，父愛和母愛同時缺失。他有著孤獨無依的成長經(jīng)歷。
這部作品再現(xiàn)了他自己對戰(zhàn)爭的理解。或許這里邊的一些想象畫面不太客觀，主觀想象占多數(shù)，但能通過奇幻藝術(shù)表達的作品，本來就很晦澀，屬于“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如何理解都沒有定數(shù)，可以有無數(shù)種解析路徑。石安淺在對本片的介紹中有提到，“很多人抱著看《千與千尋》《哈爾的移動城堡》《懸崖上的金魚姬》的心態(tài)走進電影院，最后發(fā)現(xiàn)自己看的是費里尼的《八部半》，英格瑪·伯格曼的《處女泉》。習慣了宮崎駿敘事風格的觀眾難免會感到不適應。套用李安老師的話就是我看不懂，但我大受震撼?！蹦窃谒^去的作品中，其實大多都是偏子供向，很突出主題主旨——勇敢與堅韌塑造更好的自我，在成長中逐漸領(lǐng)悟人生的真諦，跨過一切困難拯救自己所愛的人。
當看到《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里鵜鶘突然說話，從里邊甚至鉆出了一個頭，牧真人的身上爬滿了各種惡心的青蛙，頓時讓觀眾從現(xiàn)實主義跳脫到了魔幻主義，就像在讀莫言的《蛙》，逐漸被四面八方蔓延過來的恐懼弄上頭。原本想如《偷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那樣體會一下童話一般的溫馨，結(jié)果迎來的是鸚鵡磨著刀要等著吃人。這不是給小孩看的動畫影片，而是給成人看的作品，因為小孩看了只會感到害怕，成人看了只能說剛好，兩級評論分化也是比較大的。而且我們知道，宮崎駿是在吉卜力工作室工作，但不代表吉卜力工作室出品的都是宮崎駿作品，這是有區(qū)分的。當年《貓的報恩》打著《千與千尋2》的宣傳語橫空出世，結(jié)果導演是森田宏幸，相差的劇情質(zhì)量不是一星半點。很多人看過另一部催淚動畫《螢火蟲之墓》，潛意識里認為是宮崎駿的其中一部作品，實際上只是吉卜力工作室出品高畑勛導演的。導演不一樣真的影片差距很大，宮崎駿的務實細致是同批導演難以望其項背的工作態(tài)度。
說到主要人物牧真人，在影片的開頭他總是固執(zhí)自我，一意孤行。面對繼母，他總以沉默代替怨恨，雖然沒有用言語表達出不滿，但眼神和行為不會騙人，夏子依然能感受到“兒子”對自己身份的不認可與不接受。這也足以說明即使異世界危險重重，夏子為什么也還是要去異世界產(chǎn)子，因為她對現(xiàn)實也足夠失望——戰(zhàn)爭的擔憂，對未來的憂慮，對過去的懷念使她將地獄當作仙境。夏子是個善良的“母親”，不僅是對牧真人這個繼子而言，還是對自己肚中的孩子。她充滿著對生的渴望，對美好生活也富有希冀，只是她的力量有些薄弱，受不了來自異世界的蠱惑。她的條件本可以與更好的人結(jié)合在一起，但為了姐姐，她選擇留在牧真人的身邊，和姐夫結(jié)為夫妻，一起養(yǎng)育繼子。霧子在本片中也是勇敢獨立的女性角色，她在異世界揚帆起航，不爭不搶過著平和穩(wěn)定的田園生活。在異世界最后崩壞時，她隨火美一起去往現(xiàn)實世界，成為她的仆人伴她左右。她代替其他老仆人從始至終保護著牧真人，使他避免災禍與不幸。如果沒有霧子，或許在牧真人追隨鸚鵡王時摔在木建筑下，就已沒了呼吸。
蒼鷺在《你想活出怎樣的人生》里雖然是個滑稽角色，且時不時地展露出他奸詐狡猾的一面，但這無不與《哈爾的移動城堡》里的荒野女巫在故事的開始利用魔法給蘇菲使絆子，《千與千尋》里的坊寶寶初見時因為婆婆的溺愛歇斯底里，無臉男在湯屋里大肆吞食工作人員相匹配。邪惡多端的人終究有善的一面，他們展現(xiàn)出多面性，才有了更豐滿真實的人物塑造，這和大多數(shù)故事里的紙片人是不一樣的。就如之所以豬八戒有好色、貪吃、懶惰等劣性，才使得他最貼近人性，讓人印象如此深刻。唐僧優(yōu)柔寡斷，難以分辨好壞，但他富有執(zhí)著的信念感，為普渡眾生而嘗盡九九八十一難。蒼鷺在叢林里被牧真人治好鳥喙后，原本想一走了之，扔下牧真人，結(jié)果木頭又松動掉下來，導致無法飛行又只能回到牧真人身邊老老實實地跟著一起冒險。蒼鷺是個較世俗多面的人物，雖然他滿嘴謊話，但他最后還是講義氣的，會勇敢搭救牧真人突出重圍。牧真人的父親在影片里雖出場率比較低，但他為了兒子和妻子毅然帶人去尋找，也是很符合父親的形象。雖然他不相信鬼神，不相信超現(xiàn)實的所有事情，但他仍然端著武器去找尋妻兒的下落。他為了讓兒子有圓滿的家庭，和夏子組合在一起，形成了新的三口之家，直到夏子為他誕生新的子嗣。
在影片中，父親的身份沒有介紹過多，但他在其中依然屬于不可或缺的人物角色。照顧牧真人的婆婆們在現(xiàn)實里會因為一點點小恩小惠而開心一整天，她們在異世界都是牧真人的守護神。有人說她們很像湯婆婆，正是這些老婦人自有她們履行工作職責的一面，也有溫情善解人意的一面。有副畫面根據(jù)她們不同人的性格設(shè)計了不同的走姿步入房間，這些細致入微的人物設(shè)計讓人能聯(lián)想起前不久的《小小夢魘》游戲，每個反派都是根據(jù)他們的性格去塑造的，比如易碎的木偶娃娃，害怕看鏡子的女妖，吃得身材走樣的食客們，易怒的廚師，單純無害的妙脆角小人。
或許真如有些人所言，這是宮崎駿的遺作，或是一種營銷說辭，畢竟又有人說他不是第一次提到這是最后一部作品。但確實是能看出，這個故事極具有自傳色彩，把主角和他個人經(jīng)歷聯(lián)系在一起。故事里的太舅公制定著整個異世界的規(guī)則，卻無法管控自己手底下的鸚鵡王，任由他將好不容易建立穩(wěn)定的積木摧毀，把一生的事業(yè)都破壞。在任一個環(huán)境里，掌握強權(quán)軍權(quán)就是捏住了上層的命脈，即使上層要人首創(chuàng)了這個世界的基底，卻也奈何不了一個手上有武器的鸚鵡。
這不由得讓我想起打泥泥在嗶哩嗶哩上發(fā)布的新互動視頻《冰人文明2：叛逃地球》，冰人來到地球成為偶像，說服已經(jīng)領(lǐng)先冰人星球的地球人退化自身與環(huán)境，拯救自己的冰人星球。確實有股《饑餓游戲》救世主那味兒，但手握生死大權(quán)的往往都是拿槍的人，不管他往日有多輝煌，到頭來依然可以被一槍斃命。太舅公與黑石達成默契，是與先進的技術(shù)達成某種共識，一旦觸犯了原則，黑石也再不會維系異世界的搭建，會將所有的生物都趕出去。其實回歸本真，讓鸚鵡集團到現(xiàn)實里做回無憂無慮的小鳥，讓有魔法的火美在現(xiàn)實里嘗盡生老病死，無不是一種樸實無華的幸福，活出怎樣的人生完全取決于他們的行動。
這個翻譯的片名可能也不完全對，但作品還是為不少迷茫的觀眾解答了，時下還需要去做什么，關(guān)愛身邊的父母，觀察周圍的一草一木，珍惜生活，享受成長。現(xiàn)在快節(jié)奏快餐式的市場刺激影片產(chǎn)出的環(huán)境，很難找到一個有營養(yǎng)的作品，大多無非是為了迎合大眾喜好的爆米花影片。雖然該作品富有爭議，但在動畫電影史上依然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筆。宮崎駿不是江郎才盡，而是在行將就木之時用動畫影片轉(zhuǎn)述了一篇寓言，將自己的話用這部作品表達了出來。但他是那么小心翼翼，將這些思想掩藏在劇情中，需要有心人抽絲剝繭才能發(fā)掘出其中的動人之處。
[作者簡介]黎珮琳，四川瀘州人，青年作家，導演，西北政法大學戲劇與影視學專業(yè)實務導師。著有長篇小說《裂縫十五年》《寂靜的大樹》，短篇小說集《城市漂流》《超新星》，其中《偷月亮》入圍第二屆科幻星浪獎，《文學大戰(zhàn)》入圍第四屆賀財霖科幻文學獎并獲得玄鳳杯科幻文學大賽一等獎。導演科幻影片《拇指人》獲得美國查爾斯頓國際電影節(jié)金獎，被亞洲微電影協(xié)會評為2023年度最佳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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