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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遠記得那個晨霧繚繞的清晨,背著行囊離開云嶺村時,母親站在村口那棵老榕樹下抹眼淚的樣子。

那是1983年的春天,我剛滿十九歲,懷揣著報效祖國的熱情參軍入伍,最終被分配到北方的青山市軍營。

"小海啊,到了部隊要踏實肯干,別辜負鄉(xiāng)親們的期望。"父親難得說這么多話,粗糙的手掌在我肩上重重按了兩下。

我點點頭,轉(zhuǎn)身踏上北上的列車,心里既興奮又忐忑。

青山市的軍營比我想象中還要壯觀,整齊的營房,寬闊的訓(xùn)練場,還有那些神情堅毅的老兵。

三個月的訓(xùn)練下來,我這個山里娃硬是咬著牙挺了過來,皮膚曬得黝黑,手上的繭子比在家干農(nóng)活時還厚。

新兵下連,我被分到了松河縣紅星公社的連隊,離市區(qū)有段距離,是個安靜的小地方。

剛到連隊報到那天,我正整理床鋪,一個熟悉的口音從背后傳來:"哎,你也是云嶺那邊的?"我回頭一看,是個濃眉大眼的年輕士兵,正沖我咧嘴笑。

他叫趙大勇,比我早一年入伍,竟然是我老鄉(xiāng),家就在云嶺鎮(zhèn)邊上。

"這可真是緣分?。?趙大勇熱情地幫我收拾行李,用家鄉(xiāng)話跟我聊起來。從那以后,我們成了形影不離的好朋友,休息時常湊在一起回憶家鄉(xiāng)的山水。

連隊指導(dǎo)員發(fā)現(xiàn)我字寫得工整,就把我調(diào)去當(dāng)文書,負責(zé)抄寫文件和整理檔案。這工作比訓(xùn)練輕松多了,我還能抽空復(fù)習(xí)高中課程。

趙大勇常笑話我:"張小海,你這文書當(dāng)?shù)酶鷤€秀才似的,將來是不是要考軍校啊?"

還真讓他說中了。1985年,我考上了北方軍校,離開連隊時,趙大勇拍著我的肩膀說:"好樣的,等你回來罩著我!"

兩年軍校生活轉(zhuǎn)瞬即逝,畢業(yè)后我果然被分回老部隊,還當(dāng)上了一排長,趙大勇是排里超期服役的老班長,也是我的手下。

1987年春節(jié)前,趙大勇神秘兮兮地拉住我:"小海,好久沒回去了,怪想家的,我們一起休個探親假,回家去看看吧。"我想了想,的確是離家挺久的,是該回家看看,便同意了。

到家的第二天,趙大勇便護邀請我到他家做客。

趙大勇家在云嶺鎮(zhèn)楊柳村,一個典型的農(nóng)家小院,青磚灰瓦,院子里種著幾棵棗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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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剛進門,一位和藹的中年婦女就迎了出來,這就是趙大勇的母親趙嬸。"哎呀,這就是小海吧?大勇常提起你,快進屋坐!"趙嬸熱情地招呼我,又是倒茶又是端花生。

我正和趙嬸寒暄,忽然聽見里屋傳來一陣輕盈的腳步聲。

門簾一掀,走出個穿藍布褂子的姑娘,烏黑的麻花辮垂在胸前,眼睛亮得像山里的清泉。"這是我妹妹小芳。"趙大勇介紹道。那姑娘沖我靦腆一笑,臉頰上浮現(xiàn)兩個小酒窩,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午飯時,趙嬸擺了一桌子菜,有臘肉炒蘑菇、紅燒魚、燉土雞,還有自家腌的咸菜。"小海,別客氣,就當(dāng)自己家一樣。"趙嬸不停地給我夾菜,趙大勇則拿出自家釀的高粱酒,非要和我喝幾杯。

"哥,人家小海是客人,別喝多了哦。"趙小芳輕聲提醒,聲音像山澗的溪水一樣清脆。

"沒事沒事,難得高興。"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高粱酒辣中帶甜,幾杯下肚,臉上就燒了起來。

席間歡聲笑語,趙大勇講著我們在部隊的趣事,逗得趙嬸直樂,趙小芳則安靜地聽著,偶爾抿嘴一笑。

不知不覺,我已經(jīng)喝得暈乎乎的,眼前的人影開始晃動。"小海喝多了,讓他歇會兒再走吧。"我聽見趙嬸這么說,然后就被扶進了一間屋子,倒在柔軟的床上,很快失去了意識。

我是被一陣抽泣聲驚醒的。睜開沉重的眼皮,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已經(jīng)是下午了。

我猛地坐起身,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張鋪著碎花床單的床上,而趙小芳正坐在床邊抹眼淚。

"這……這是怎么回事?"我腦袋嗡嗡作響,宿醉的疼痛和眼前的狀況讓我不知所措。環(huán)顧四周,這明顯是個姑娘的閨房,墻上貼著幾張電影明星的畫報,梳妝臺上擺著雪花膏和木梳。

趙小芳抬起淚眼看了我一下,又低下頭去:"張大哥,你……你喝醉了,我娘讓你在我屋里休息……"

我頓時如坐針氈,趕緊從床上爬起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外套被脫了,只穿著襯衣。"我的衣服……"

"我哥幫你脫的,他說你穿著外套睡不舒服。"趙小芳的聲音越來越小,臉漲得通紅。

正當(dāng)我手忙腳亂地找外套時,門簾被掀開了,趙嬸和趙大勇走了進來。屋里的氣氛一下子凝固了。趙嬸看看女兒又看看我,嘆了口氣:"小海啊,這事……你看怎么辦好?"

我腦子一片空白,酒徹底醒了。在我們那個年代,一個未婚姑娘的閨房,那是絕對的禁區(qū),更別說我還睡在了人家床上。雖然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但這事要是傳出去,趙小芳的名聲就毀了。

"嬸子,我……"我喉嚨發(fā)干,不知該說什么好。

趙大勇站在一旁,臉色復(fù)雜,欲言又止。趙嬸拉著女兒的手,眼圈也紅了:"小芳今年都二十了,村里像她這么大的姑娘早就說親了。現(xiàn)在出了這事,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我看著趙小芳梨花帶雨的樣子,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責(zé)任感。"嬸子,如果您不嫌棄,我愿意娶小芳。"話一出口,我自己都愣住了,但奇怪的是,我并不后悔。

趙小芳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我看不懂的光芒。趙嬸擦擦眼淚:"小海,你這話當(dāng)真?"

"當(dāng)真。"我點點頭,突然覺得這個決定無比正確,"我現(xiàn)在也是個軍官了,能照顧好小芳。只要您二老同意,等我回部隊就打結(jié)婚報告。"

趙大勇這時才開口:"小海,你可想清楚了?"

"大勇,咱們是兄弟,我不會虧待小芳的。"我鄭重地說。

趙小芳小聲說:"娘,我……我愿意跟張大哥。"她的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

就這樣,我的終身大事在一個意外的下午被決定了。假期結(jié)束后,我回到部隊,立刻打了結(jié)婚報告,同時開始和趙小芳書信往來。她的字跡清秀,信里總愛夾一片曬干的野花,說是讓我聞聞家鄉(xiāng)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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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12月8日,我們的婚禮在楊柳村熱熱鬧鬧地舉行了。我穿著軍裝,胸前別著大紅花;趙小芳一身紅衣,美得像個仙女。村里人都說趙家閨女有福氣,嫁了個軍官。

洞房花燭夜,賓客散盡后,趙小芳突然拉住我的手:"小海,我有件事必須告訴你。"她的表情異常嚴肅。

我笑著捏捏她的臉蛋:"什么事這么嚴肅?"

"其實……那天你喝醉后,什么都沒做。"趙小芳深吸一口氣,"是我哥和我娘設(shè)計好的。"

我愣住了:"什么意思?"

原來,村里生產(chǎn)隊長的兒子王鐵柱看上了趙小芳,非要娶她。

王鐵柱在鄉(xiāng)里橫行霸道,名聲很差,但趙小芳的父親礙于情面,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這門親事。

趙大勇知道后,急中生智,趁我探親時設(shè)了這個局。

"我哥說,與其讓我嫁給那個混蛋,不如……不如找個可靠的人。"趙小芳低著頭,"他知道你為人正直,一定會負責(zé)的。我爹知道真相后,雖然生氣,但也只能認了,畢竟這事關(guān)我的名聲。"

我聽完,半天說不出話來。趙小芳緊張地看著我:"你……你生氣了嗎?"

我搖搖頭,突然笑了:"這么說,我是被你們兄妹聯(lián)手'算計'了?"

"對不起……"她的眼淚又要掉下來。

我伸手擦掉她臉上的淚水:"傻丫頭,我怎么會生氣?這說明大勇信任我,把你托付給我了。"我把她摟進懷里,"再說了,現(xiàn)在我是真心喜歡你,這不就夠了嗎?"

趙小芳破涕為笑,靠在我胸前:"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從我哥寄回來的照片里看到你的第一眼就……"

多年后,我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到地方工作,和趙小芳在縣城安了家。趙大勇也志愿兵轉(zhuǎn)業(yè)回鄉(xiāng),自主創(chuàng)業(yè)辦了工廠。

每當(dāng)回憶起當(dāng)年的"設(shè)計",我們都會相視一笑。

命運有時就是這樣奇妙,看似偶然的相遇,背后可能是某個人精心的安排;看似被迫的選擇,卻可能成就最美好的姻緣。如果那天我沒有喝醉,如果沒有那個"誤會",我和趙小芳的人生將會完全不同。

現(xiàn)在,每當(dāng)我看著妻子在廚房忙碌的身影,或是聽她哼著山歌哄孫子睡覺時,我都會感謝那個下午,感謝那場醉酒,感謝趙大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