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柔突然站起身,提出要我陪她去洗手間。
我知道江柔是故意幫我解圍,她是賀郁川帶來的,所以沒人敢阻止她。
在走出包廂的前一刻,江柔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了我。
衛(wèi)生間里,江柔并沒有上廁所,而是一遍一遍擦拭著我被賀郁川踩紅的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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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該是剛大學(xué)畢業(yè)的年紀(jì),為什么要給那群人當(dāng)情婦,賺這種臟錢呢?”
我認(rèn)真打量著賀郁川的未婚妻。
她穿著一身剪裁得當(dāng)?shù)牡蠆W套裝,看起來很是優(yōu)雅。
善連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上位者氣息。
所以這樣幸福的人一定不明白,為什么我有手有腳,卻心甘情愿賺這種臟錢。
可我該怎么跟她解釋呢?
因為我很需要錢。
因為我七歲的兒子還等著吃飯。
因為我媽還在病床上等我付高額的醫(yī)療費。
而這一切,都拜她的未婚夫所賜。
等我們回到包廂后,想象中的起哄脫衣并沒繼續(xù)。
因為程盛的老婆來了。
正宮的突然到場,一瞬間就沖散了包廂內(nèi)曖昧的氣氛,在場所有人都有一股要幸災(zāi)樂禍看我好戲的意味。
我原以為林雪會當(dāng)場發(fā)飆,會沖上來罵我蕩婦,然后再狠狠撕爛我的臉。
可她沒有,她甚至連一個眼神都沒給我。
完全忽視我的存在,仿佛我只是包廂里不值一提的花瓶擺飾。
林雪臉上一直掛著得體的微笑,幫她的老公一起和在場的男人們談合作。
而我就坐在她旁邊,沒有任何情緒起伏,甚至連一絲一毫地難堪都沒有。
我是上不得臺面的情婦,應(yīng)該習(xí)慣。
直到酒局結(jié)束,程盛也去結(jié)賬,當(dāng)包廂里只剩下林雪和我兩人時。
林雪才終于卸下偽裝,騎在我身上扇我耳光。
“小狐貍精!只能在男人胯下賣笑的貨!”
“一個賣身的賤貨也敢舔著臉來這么重要的應(yīng)酬?有人生沒人教的蕩婦!”
林雪聲音很是尖銳,嘴里對我罵著各種骯臟污穢的詞語。
我很想告訴她,我的確沒有爸爸,連我媽也成了植物人。
所以沒人再教我該怎么做人。
但我一句話都沒說,始終保持著沉默任憑她打罵。
或許是我平靜的樣子徹底激怒了林雪,她尖叫著朝我扔來一個酒瓶。
一瞬間,頭破血流。
猩紅的血從我額頭流到眼睛里,林雪想再次動手時,一只手臂突然抓住了她。
“夠了!別在我場子里鬧,我怕被弄臟!”
賀郁川去而復(fù)返,臉色鐵青地攔下林雪。
林雪怒氣沖沖離開后,我也捂著被砸破的額頭跑了出去。
一晚上的心理防線終于崩塌,我坐在門外的垃圾桶旁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身后突然傳來一聲鳴笛。
一輛邁巴赫搖下車窗,露出賀郁川的臉。
“上車?!?br/>我搖搖頭:“不用了?!?br/>賀郁川皺了皺眉,直接下車把我抱上了車。
額頭上的傷口疼得我頭暈?zāi)垦#瑧械脿巿?zhí),便開口報了個位置。
賀郁川沒開導(dǎo)航,那是我家的位置,他知道。
八年前,高考前的最后一百天,賀郁川偷偷來這給我放過很多次煙花。
現(xiàn)在想想,他那時大概也是在演戲。
要下車時,賀郁川抬眼盯著我家的位置,嘴角突然掛上一抹笑:
“這么多年不見,宋老師還好嗎?”
我手上開車門動作一頓,沉默了很久。
久到賀郁川已經(jīng)沒有耐心等下去,反而掐著我脖頸繼續(xù)譏諷:
“我記得我們宋老師不是最看不起早戀嗎,她知道自己女兒早戀被甩后又出來賣嗎?”
“哦忘了,她早就不是什么老師了,那她是不是也舔著臉在花你出來賣的錢呢?”
這句話落的時候,賀郁川在我鎖骨處狠狠咬了一口。
我被疼得下意識掙扎,卻被賀郁川牢牢掐住。
“宋老師知道她女兒和金主做過這么多次嗎?多到身上的吻痕連牙印都蓋不??!”
賀郁川說到宋老師三個字時,滿腔諷刺。
我想,如果他知道我媽拜他所賜成了八年的植物人后,一定能得意地笑出聲。
見我使勁擦著他咬過的地方,賀郁川語氣里分不清怒意還是嘲弄:“我可是你金主的甲方,勸你也拿出那副阿諛諂媚地笑臉來面對我?!?br/>我覺得頗有道理,于是便掛上微笑。
“賀總您說得對,我得有身為情婦的自覺,所以我還要回家打電話安撫金主?!?br/>賀郁川猛地松開我的脖子,面露嫌惡:“宋暖,你現(xiàn)在不過是個人人可睡的小三,不如來給我當(dāng)情婦吧?”
“畢竟我年輕力壯也比他有錢,還是說你從小沒爸,就想找個和你爸差不多大的?”
他盯著我裸露的鎖骨,又開始了新一輪地口不擇言。
我懶得爭論,便面無表情的下了車。
下車后,聲音再次從身后響起,我停住腳。
“程盛到底給了你多少錢?”
“一個月,兩萬。”
男人不屑地笑了一聲:“兩萬?你他媽還真便宜?!?br/>身后的氣息變得沉重,我沒敢回頭。
第三章
當(dāng)年我媽心臟病復(fù)發(fā)成了植物人時,球球剛滿三個月,我來不及去醫(yī)院打掉他。
后來,我忙著退學(xué)、忙著變賣家產(chǎn)、忙著給我媽辦理住院。
忙的足以讓我忘記還懷孕這件事。
再后來,我那肚子便大了起來。
當(dāng)時的我急需有個精神寄托來拯救我,所以當(dāng)我第一次感受到腹中胎兒的心跳時,我徹底放棄了打掉他的念頭。
孕晚期的時候,我連做夢都在恨賀郁川,我發(fā)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然后質(zhì)問他到底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球球出生后,我不再恨他。
我開始變得只是想見賀郁川一面,哪怕他隔著大洋海岸,給我打來一通電話也好。
可沒有,什么都沒有。
直到我20歲那年,遇到了大我15歲的程盛。
他主動找到我,問我需不需要錢。
似乎是怕我太有道德,他還解釋稱自己和老婆只是有利益關(guān)系的掛牌夫妻。
當(dāng)活著都成為奢望時,所謂的道德早就一文不值。
所以,我心安理得的當(dāng)起了情婦。
我也不怕以后會遭報應(yīng)。
因為我的報應(yīng),從認(rèn)識賀郁川開始,就從未停過。
賀郁川當(dāng)初和我在一起,是為了報復(fù)我媽。
因為他的初戀女友在高三那年從學(xué)校天臺跳樓自殺了。
她叫何佳佳,是我媽班上的一個學(xué)生。
一個在學(xué)校人盡皆知的早戀學(xué)生。
之所以人盡皆知,是因為早戀這件事是被我媽傳開的。
何佳佳在我媽的課上寫情書,被抓到之后,我媽要求何佳佳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把那封情書讀出來。
一時間起哄聲不已,何佳佳一遍遍地認(rèn)錯懇求。
可我媽還是把那封情書搶過去,當(dāng)著全班人的面讀了出來。
而她寫的對象,正是賀郁川。
我媽是個很傳統(tǒng)的人,她覺得學(xué)生時代的學(xué)生就只能死讀書。
所以她把何佳佳叫去了辦公室,把她斥責(zé)了整整一個晚自習(xí)。
“你這樣對得起辛辛苦苦養(yǎng)你的父母嗎?對得起你自己嗎?不想著高考,反而要為了一個男生斷送這么好的成績!何佳佳,我看你就是想氣死我!”
緊接著,她不顧何佳佳聲淚俱下的祈求,喊來了何佳佳的家長。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天的場景,那個醉醺醺的男人來到學(xué)校后,直接掄起辦公室的椅子就砸在了何佳佳的身上。
在場的老師們拼命地攔著,那男人才沒有對何佳佳繼續(xù)實施暴力,可嘴上的污穢卻罵個不停:
“跟你媽一樣是個臭婊子!草!老子養(yǎng)你是為了讓你每天想男人的?我看這學(xué)你也別上了,真那么喜歡男人就干脆學(xué)你媽早點出去賣!”
那天晚上之后,何佳佳成為了學(xué)校的討論點。
各種難聽的傳聞在學(xué)校流傳,從前那個在光榮榜上榮登第一的女學(xué)霸一夜隕落,成為了一只人人路過都能打上兩拳的過街老鼠。
之后,何佳佳就總是因為打架被通報批評。
我想,那大概不能算是打架,而是單方面被霸凌。
何佳佳只是在反抗而已。
可我媽不這樣認(rèn)為。
她覺得,何佳佳這是在故意叛逆,對此,她恨鐵不成鋼。
因為多次被通報且成績下滑嚴(yán)重,何佳佳在學(xué)校的獎學(xué)金被取消了。
獎學(xué)金被取消那天,何佳佳去辦公室找了我媽一趟。
我猜,我的那位傳統(tǒng)媽媽一定對她說了自己對早戀的淺薄的,刻板的滔滔大論。
具體是什么,其實我并不清楚。
不過我想,應(yīng)該是很過分的話,因為那之后不久,何佳佳就從學(xué)校頂樓的天臺跳了下去。
也是在那天之后,我按部就班的人生中多出了一個不尋常的賀郁川。
當(dāng)時的賀郁川為了討好我,用盡辦法。
直到出成績那天,賀郁川將我的孕檢報告甩到我媽臉上:
“宋老師,您不是說早戀惡心嗎?現(xiàn)在您女兒也是被我搞大肚子的惡心人了?!?br/>賀郁川的這番侮辱,足以摧毀她所有的支撐。
我至今還記得我媽那時候的表情,甚至無數(shù)次午夜夢回,我也不曾忘記過。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是震驚、是難堪、是失望、是自責(zé)。
我想哭著認(rèn)錯,可我媽的眼淚卻先我一步流了出來:
“暖暖,是媽媽的錯,是媽媽沒教好你,媽媽不怪你……”
八年間,這場回憶如同附骨之疽,將我寸寸凌遲。
但噩夢似乎還不肯放過我。
賀郁川沖下車,大步走到我面前,扯住我的衣領(lǐng)質(zhì)問:“宋暖,你到底是怎么做到這么心安理得的?那可是一條人命??!這么多年了,你媽到現(xiàn)在是不是還覺得自己是個挺好的老師?”
“午夜夢回的時候,她還能不能想起來,當(dāng)年那把殺死何佳佳的刀,就是她親手遞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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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我已經(jīng)不能知道我媽是否心安理得了,因為在失去所有一切的感知前,她有沒有后悔過,也無人知曉。
“對不起,”所以只能我來道歉:“是我們的錯?!?br/>發(fā)現(xiàn)情書的我媽有錯。
生而不養(yǎng)的那個男人有錯。
霸凌過何佳佳的霸凌者有錯。
傳播八卦傳言的旁觀者有錯。
對作為我媽的女兒,我也一樣的并不無辜。
可我們,都已經(jīng)得到懲罰了……
賀郁川依舊面目猙獰,抓住我手腕的手用力地快要把我扯斷:“對不起?真覺得對不起的話,那你也去死?。∷闻?,從天臺上摔死的怎么不是你?”
賀郁川大吼之后,渾身顫抖著再一次輕聲問我:“說啊!你怎么還不去死?你現(xiàn)在就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