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月的風還帶著微涼的觸感,林雨晴拖著行李箱走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里。行李箱的輪子碾過石板縫隙,發(fā)出細碎的聲響,像是某種隱秘的叩問。她抬頭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云層間漏下幾縷陽光,像是被誰隨手撒下的金線。
小鎮(zhèn)十年未變。雨晴深吸一口氣,空氣中浮動著泥土和花苞的氣息。她拐過最后一個彎,外婆的老房子就站在那里,門前那棵梨樹已經冒出了嫩綠的新芽,幾朵早開的白花點綴其間,像是誰不小心打翻的牛奶。
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格外清脆。推開門,灰塵在光線中起舞,雨晴忍不住打了個噴嚏。屋子里還保持著外婆生前的樣子——老式的藤椅,褪了色的碎花窗簾,餐桌上甚至還有半杯沒喝完的茶,只是茶水早已蒸發(fā),杯底留下一圈褐色的痕跡。
"真的決定回來了?"閨蜜陳悅在電話里這樣問她,"那個小鎮(zhèn)有什么好?連家電影院都沒有。"
雨晴把行李箱靠墻放好,手指拂過積灰的窗臺。"外婆走了,書店總得有人接手。"她這樣回答,卻沒有說出真正的原因——她需要逃離那座城市,逃離那段失敗的婚姻,逃離那個已經不認識她的自己。
外婆的"春曉書屋"就在老房子隔壁,是小鎮(zhèn)上唯一的 想到許明陽,雨晴的心像被什么尖銳的東西刺了一下。十年了,不知道他是否還住在這個小鎮(zhèn)上。當年她不告而別,連一句解釋都沒有留下。 雨晴搖搖頭,像是要把這些念頭甩出去。她卷起袖子開始打掃,灰塵嗆得她直咳嗽。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也變得更涼了。她正準備關窗,忽然聽見院子里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誰?"雨晴警覺地問道,順手抄起了門邊的掃把。 一個高大的身影從梨樹后面走出來,月光勾勒出他熟悉的輪廓。雨晴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是我。"許明陽的聲音比十年前低沉了許多,但那種溫和的語氣一點都沒變。"看見燈亮了,過來看看。" 雨晴的手指緊緊攥住掃把,指節(jié)發(fā)白。她設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突然,這樣毫無準備。 "好久不見。"她最終只擠出了這四個字,聲音干澀得像是很久沒說過話。 許明陽站在離她三米遠的地方, "謝謝。"雨晴機械地回答,感覺自己的舌頭像是打了結。她想問這十年你過得好嗎,想問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嗎,但所有的話都卡在喉嚨里,變成了一塊堅硬的石頭。 一陣風吹過,梨樹發(fā)出沙沙的響聲,幾片花瓣飄落下來,落在許明陽的肩上。他穿著深藍色的工裝外套,頭發(fā)比從前短了許多,下巴上有一道細小的疤痕,是雨晴不記得的。 "你...要幫忙嗎?"許明陽指了指屋子,"整理東西什么的。" 雨晴想說不用了,但脫口而出的卻是:"好啊,謝謝。" 就這樣,許明陽跨過了那道門檻,走進了雨晴的生活,就像十年前一樣自然。他們一起收拾外婆的遺物,誰都沒有提起過去的事。雨晴發(fā)現許明陽的動作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他的手指修長有力,翻動書頁時有種特別的韻律。 "這些書要怎么辦?"許明陽問道,指著角落里堆滿灰塵的紙箱。 雨晴咬了咬下唇。"我想重開書店。"這個決定在她嘴里成形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自己早已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許明陽的眼睛亮了一下,快得幾乎讓雨晴以為是錯覺。"需要幫忙修葺一下店面嗎?玻璃碎了,門軸也銹了。" "你會?" "這十年我學了不少手藝。"許明陽笑了笑,眼角浮現出細小的紋路,"木工、電工、水管工,小鎮(zhèn)上的人什么都得會一點。" 雨晴點點頭,忽然注意到許明陽的左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她迅速移開視線,假裝對一本舊書產生了興趣。 夜深了,他們約好第二天一起去整理書店。許明陽離開時,雨晴站在門口看著他走遠,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她關上門,背靠著門板慢慢滑坐在地上,心跳如雷。 第二天清晨,雨晴被一陣敲打聲驚醒。她拉開窗簾,看見許明陽已經在書店門前忙活起來,陽光給他鍍上了一層金邊。她匆忙洗漱,套上一件淺綠色的毛衣——許明陽曾經說她穿綠色好看。 書店比記憶中更加破敗。書架歪斜,墻紙剝落,地板上積了厚厚一層灰。但陽光透過新換的玻璃窗照進來,灰塵在光束中跳舞,竟有種奇異的美感。 "我?guī)Я丝Х取?許明陽遞給她一個保溫杯,"加了兩塊糖,沒記錯吧?" 雨晴接過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一股電流般的觸感從接觸點蔓延開來,她差點打翻咖啡。"你還記得。"她小聲說。 "記得很多事情。"許明陽輕聲回答,然后轉身去修理書架,留下雨晴站在原地,心臟砰砰直跳。 他們一整天都在整理書店。許明陽修好了漏水的屋頂,更換了老化的電線;雨晴則清理書籍,按類別重新排列。午后的陽光溫暖而不灼人,他們隔著書架交談,話題從鎮(zhèn)上新開的烘焙坊到全球變暖,唯獨避開了彼此的十年。 傍晚時分,雨晴在一個暗格里發(fā)現了一沓泛黃的信件。最上面那封的收件人是"許明陽",字跡是她自己的。她的手指顫抖起來,這是她離開前寫的那封信,解釋了為什么必須隨母親搬去大城市——外婆沒有告訴她母親病得那么重,需要去大醫(yī)院治療。她本打算臨走前交給許明陽,卻最終沒能鼓起勇氣。 "找到什么了?"許明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 雨晴慌忙把信塞回暗格。"沒什么,一些舊賬本。"她撒謊道,不敢看他的眼睛。 許明陽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點點頭。"快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們剛走到半路,雨就落了下來,先是零星幾滴,轉眼間就變成了傾盆大雨。許明陽脫下外套撐在兩人頭頂,他們不得不靠得很近,近到雨晴能聞到他身上松木和雨水混合的氣息。奔跑中,許明陽的手自然地環(huán)住了她的肩膀,那一瞬間,雨晴幾乎要哭出來。 回到老房子,兩人都濕透了。許明陽的襯衫貼在身上,勾勒出結實的肌肉線條;雨晴的頭發(fā)滴著水,睫毛上掛著細小的水珠。 "你應該換件干衣服。"許明陽說,目光卻不自覺地落在雨晴被雨水打濕后變得半透明的毛衣上。 雨晴感到一陣燥熱,匆忙轉身。"我去給你拿條毛巾。"她快步走向浴室,心跳快得幾乎要躍出胸腔。 當她拿著毛巾回來時,許明陽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瓢潑的大雨。他的側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下頜線條緊繃著,像是在極力克制什么。 "雨一時半會停不了了。"他說,接過毛巾時手指輕輕擦過雨晴的手腕。 雨晴突然無法忍受這種小心翼翼的試探了。"許明陽,"她直呼他的名字,"你恨我嗎?" 許明陽的動作頓住了。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形成一個小小的水洼。"從來沒有。"他最終說道,聲音低沉而堅定。 "可是我一句話沒說就走了,十年沒有聯系..." "我知道你有苦衷。"許明陽打斷她,"你外婆告訴了我一些。你媽媽生病了,你需要照顧她。" 雨晴瞪大了眼睛。"外婆告訴你了?那為什么..." "為什么不去找你?"許明陽苦笑了一下,"我給你寫過信,打過電話,甚至去過一次你所在的城市。但你媽媽說你開始了新生活,不希望被打擾。" 雨晴感到一陣眩暈。母親從未告訴過她這些。"我不知道...媽媽從沒提起..." "不重要了。"許明陽向前走了一步,距離近得能讓雨晴看清他瞳孔中的自己,"重要的是你現在回來了。" 雨晴的眼淚終于落了下來,和頭發(fā)上的雨水混在一起。"我離婚了,"她哽咽著說,"婚姻很失敗。我...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告訴你這個。" 許明陽伸出手,輕輕拭去她臉上的淚水。"我很抱歉。"他說,但眼神中有一絲雨晴讀不懂的情緒,"但歡迎回家。" 窗外的雨聲漸小,一縷夕陽穿透云層,照在兩人身上。許明陽的手指還停留在雨晴的臉頰上,溫暖而粗糙。雨晴鼓起勇氣,向前傾身,將額頭抵在他的肩膀上。 "對不起,"她輕聲說,"為所有的一切。" 許明陽的手臂環(huán)住了她,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擁抱一件易碎的珍寶。"我們還有時間。"他在她耳邊低語,呼吸拂過她的發(fā)絲,"春天才剛剛開始。" 雨晴閉上眼睛,感受著這個遲來了十年的擁抱。窗外的梨樹在雨后顯得格外清新,幾朵新開的花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像是無聲的見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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