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七年,西洛市。

夏日的黃昏來得格外遲緩,夕陽將西邊的天空染成一片血紅。許長安站在藥鋪門口,望著街上匆匆歸家的行人,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這幾日,城里流傳著一個駭人的消息——有黑色怪獸出沒。

"長安,別發(fā)呆了,把曬好的當(dāng)歸收進(jìn)來。"師父陳大夫的聲音從里屋傳來。

"是,師父。"許長安應(yīng)了一聲,正要轉(zhuǎn)身,街角突然傳來一陣尖叫。

"救命啊!有怪物!"

許長安心頭一緊,循聲望去,只見一個賣菜的老漢跌跌撞撞地跑來,右臂上一道猙獰的傷口正汩汩流血。更令人心驚的是,那傷口周圍已經(jīng)泛起了一層詭異的青黑色。

"快進(jìn)來!"許長安三步并作兩步?jīng)_過去,攙扶著老漢進(jìn)了藥鋪。

陳大夫見狀,立刻放下手中的藥碾,熟練地為老漢清洗傷口。許長安注意到師父的眉頭越皺越緊。

"師父,這傷..."

"別說話,去把我柜子最上層那個青瓷瓶拿來。"陳大夫頭也不抬地吩咐。

許長安取來藥瓶,看著師父將一種淡黃色的粉末撒在傷口上。那粉末接觸傷口的瞬間,竟發(fā)出輕微的"嗤嗤"聲,冒出一縷白煙。老漢疼得直冒冷汗,卻咬緊牙關(guān)不吭一聲。

"老伯,您看見那怪物長什么樣了嗎?"許長安一邊遞上干凈的布條,一邊問道。

老漢搖搖頭,眼中滿是恐懼:"天太黑,看不真切。只覺著像條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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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大夫包扎完畢,嘆了口氣:"這是第三個了。前天東街的王婆子,昨天打更的李二,都是這樣的傷口。"

"師父,這傷口上的毒..."

"不是尋常毒物。"陳大夫壓低聲音,"像是某種陰邪之氣侵入體內(nèi)。這幾日你晚上別出門,聽說那東西夜出晝伏,專挑獨(dú)行的人下手。"

許長安點(diǎn)點(diǎn)頭,心里卻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他自幼跟隨陳大夫?qū)W醫(yī),也讀過不少醫(yī)書雜談,卻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傷口。

夜幕降臨,西洛市漸漸安靜下來。往日熱鬧的夜市不見蹤影,家家戶戶早早關(guān)門閉戶,連打更的都不敢獨(dú)自上街。許長安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窗外偶爾傳來幾聲犬吠,都讓他心頭一緊。

"或許該做點(diǎn)什么..."他喃喃自語。

第二天一早,許長安主動請纓去給受傷的人送藥。他想多了解些情況,或許能找到對付那黑獸的辦法。

王婆子的傷已經(jīng)化膿,整條手臂腫得發(fā)亮;李二更糟,傷口蔓延到了胸口,高燒不退,說著胡話。許長安按照師父的囑咐為他們換藥,心里卻明白,若不找出根源,這些治療都只是杯水車薪。

"小許大夫,"王婆子虛弱地拉住他的手,"那東西不是尋常野獸...我活了大半輩子,從沒見過那樣的眼睛...綠瑩瑩的,像是...像是人的眼睛..."

許長安心頭一震?;氐剿庝仯麑⑼跗抛拥脑捀嬖V了師父。

陳大夫沉吟片刻,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泛黃的《山海異聞錄》:"古書記載,有種叫'倀'的怪物,能變換形態(tài),專在夜間害人。被它所傷者,輕則重病,重則喪命。但它最可怕之處,是能迷惑人心,讓人產(chǎn)生幻覺。"

"師父是說..."

"我只是猜測。"陳大夫搖搖頭,"無論如何,今晚我們得多加小心。"

夜幕再次降臨,許長安決定在藥鋪守夜。他準(zhǔn)備了雄黃、朱砂等驅(qū)邪之物,還有師父特制的解毒藥粉。子時剛過,街上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許長安悄悄推開一條門縫,看見鐵匠趙大勇手持鐵棍,神色緊張地四處張望。

"趙叔,這么晚了您..."

"噓!"趙大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我聽見那畜生的動靜了!今晚非宰了它不可!"

許長安正要勸說,突然,街角陰影處傳來一陣低沉的喘息聲。兩人同時轉(zhuǎn)頭,只見一雙綠瑩瑩的眼睛在黑暗中閃爍。

"在那里!"趙大勇大喝一聲,掄起鐵棍沖了過去。

許長安還未來得及阻止,那黑影已經(jīng)一躍而起,竟有三尺多高,形態(tài)在瞬間變化——時而如巨犬,時而似瘦驢,最后竟隱約顯出人形輪廓。趙大勇的鐵棍砸在墻上,濺起一串火星,那黑影卻已消失在巷尾。

"該死!讓它跑了!"趙大勇狠狠啐了一口。

許長安卻愣在原地。在那黑影變化的瞬間,他分明看到了一張人臉——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趙叔,您先回去休息吧,夜里太危險了。"

趙大勇?lián)u搖頭:"不行,那畜生前幾天就在我家附近轉(zhuǎn)悠,我得守著。小桃還小,不能讓她出事。"

許長安知道趙大勇的女兒小桃才六歲,是鐵匠的心頭肉。他不好再勸,只能叮囑幾句小心,目送趙大勇離去。

回到藥鋪,許長安輾轉(zhuǎn)難眠。那張模糊的人臉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天色微明時,他才迷迷糊糊睡去,卻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許大夫!許大夫!快開門!出大事了!"

許長安一個激靈爬起來,拉開門,只見鄰居張嬸臉色慘白:"快...快去趙鐵匠家...他...他把小桃..."

許長安心頭一沉,抓起藥箱就往外跑。趙家門口已經(jīng)圍了一群人,里面?zhèn)鱽碲w大勇撕心裂肺的哭聲。

擠進(jìn)屋內(nèi),眼前的景象讓許長安如墜冰窟。趙大勇癱坐在地上,懷中抱著小桃毫無生氣的身體,鐵棍丟在一旁。小女孩的頭上有一個可怕的凹陷,血跡已經(jīng)凝固。

"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趙大勇喃喃自語,眼神渙散,"我以為是那畜生...屋里太黑...它突然撲過來...我..."

里正蹲下身檢查小桃的尸體,突然倒吸一口冷氣:"這...這不對..."

許長安上前一看,也愣住了。小桃頭上的傷口周圍,竟然泛著與之前那些受害者一模一樣的青黑色!

"她早就被那黑獸傷過了..."許長安低聲道,"而且...死了至少有一天了..."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激起一片嘩然。

"胡說!小桃昨晚還跟我說話!還吃了晚飯!"趙大勇猛地抬頭,眼中布滿血絲。

許長安壯著膽子檢查小桃的手臂,在衣袖下發(fā)現(xiàn)了幾處已經(jīng)潰爛的傷口——正是黑獸留下的痕跡。

"趙叔...您仔細(xì)想想,昨晚真的見到小桃了嗎?還是...只是聽到了她的聲音?"

趙大勇的表情凝固了。他顫抖著回憶:"昨晚...昨晚我回來時屋里很黑...小桃說她不舒服...早早睡了...我...我只在門外跟她說了幾句話..."

人群中傳來驚恐的低語。如果小桃早已死去,那么昨晚和趙大勇說話的是誰?今早被他當(dāng)作黑獸擊斃的又是什么?

許長安突然想起《山海異聞錄》中的記載:"倀鬼能模仿亡者音容,誘人入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眾人沖出去,只見張嬸跌坐在地,指著不遠(yuǎn)處的巷口——一個黑影正緩緩隱入墻角的陰影中,那雙綠瑩瑩的眼睛最后瞥了眾人一眼,竟帶著幾分似曾相識的笑意...

許長安蹲下身,手指輕輕撥開小桃的衣領(lǐng)。女孩脖頸處赫然呈現(xiàn)一片青紫,皮下血管如蛛網(wǎng)般擴(kuò)散,形成詭異的紋路。

"這不是新傷。"許長安聲音發(fā)顫,"至少已經(jīng)死了三天以上。"

趙大勇猛地?fù)溥^來,一把揪住許長安的衣襟:"放屁!我女兒昨天還活蹦亂跳的!你小子再胡說,老子撕了你的嘴!"

里正急忙拉開趙大勇:"老趙!你冷靜點(diǎn)!許大夫是咱們鎮(zhèn)上最好的郎中,他說的話..."

"死人怎么會吃飯?怎么會說話?"趙大勇雙目赤紅,指著墻角的小木碗,"你們看!昨晚的粥還剩半碗!"

許長安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確實(shí)有個粗瓷碗擱在矮凳上,碗底殘留著些許已經(jīng)發(fā)餿的米粥。他走近細(xì)看,突然胃里一陣翻涌——粥里漂浮著幾條細(xì)小的白蟲。

"趙叔,"許長安強(qiáng)忍惡心,"您...您這幾天給小桃吃過什么特別的東西嗎?"

趙大勇一愣:"就尋常粥飯...前天隔壁王嬸給了幾個山上的野果子..."

"什么野果?"

"紅彤彤的,像小燈籠,甜中帶苦..."趙大勇突然瞪大眼睛,"你懷疑果子有毒?不可能!我也吃了,什么事都沒有!"

許長安與里正交換了一個眼神。他輕輕掀開小桃的衣袖,更多青黑色的瘡口暴露在眾人眼前,有些已經(jīng)潰爛流膿。

"這些傷口和王婆子他們的一模一樣。"許長安低聲道,"小桃應(yīng)該是三天前就被那黑獸傷了,只是..."

"只是什么?"趙大勇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平靜,讓人毛骨悚然。

許長安咽了口唾沫:"只是她當(dāng)時可能沒立刻死去,而是...變成了某種介于生死之間的狀態(tài)。"

屋內(nèi)一片死寂。忽然,一陣穿堂風(fēng)掠過,油燈劇烈搖晃,墻上的影子張牙舞爪。不知是誰倒吸一口涼氣,發(fā)出嘶嘶聲響。

"倀鬼。"陳大夫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手里捧著那本《山海異聞錄》,"古書有載,人遭橫死,怨氣不散,會被山精野怪利用,成為引誘活人的餌食。"

趙大勇突然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嚎叫,掄起鐵棍砸向墻壁:"我要宰了那畜生!我要把它剁成肉醬!"

"老趙!你冷靜!"幾個壯漢連忙按住他。

許長安趁機(jī)檢查小桃的尸體。當(dāng)他撥開女孩的頭發(fā)時,后頸處一個奇怪的印記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個拇指大小的黑色斑塊,形狀隱約像只蜷縮的野獸。

"師父,您看這個。"

陳大夫湊近觀察,臉色驟變:"這是...獸印。"

"什么獸???"

"被精怪標(biāo)記的印記。"陳大夫的聲音壓得極低,"說明這孩子死后,魂魄被那東西拘住了。"

許長安突然想起昨夜黑獸變化時看到的那張人臉。寒意順著脊背爬上后頸,他猛地意識到那張臉為何似曾相識——那分明是小桃的五官輪廓!

"它...它能變成被它害死的人的樣子..."許長安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陳大夫沉重地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昨晚和趙鐵匠說話的,恐怕已經(jīng)不是小桃了。"

趙大勇聽到這話,突然停止了掙扎。他緩緩轉(zhuǎn)頭,目光呆滯地望向許長安:"你說...昨晚和我說話的...是那畜生?"

許長安不知如何回答。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陣騷動。

"快看!那是什么?"

眾人涌向門口。暮色中,一個黑影正蹲在對面屋頂上,輪廓在狗與驢之間不斷變換。它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人群,綠瑩瑩的眼睛里閃爍著詭異的笑意。

"是它!就是那畜生!"趙大勇掙脫束縛,抄起鐵棍沖了出去。

黑影不慌不忙地站起身,在眾人驚呼中縱身一躍,竟化作一團(tuán)黑霧消散在夜空中。趙大勇的鐵棍砸在空處,發(fā)出"鐺"的一聲脆響,在寂靜的街道上格外刺耳。

許長安追出來時,只見趙大勇跪在街心,仰天痛哭。那哭聲撕心裂肺,連星星都似乎黯淡了幾分。

"先回去處理小桃的后事吧。"里正扶起趙大勇,"明日我們召集全鎮(zhèn)壯丁,一定要除掉那禍害。"

回到藥鋪,許長安輾轉(zhuǎn)難眠。他點(diǎn)上油燈,翻開《山海異聞錄》,尋找關(guān)于"倀鬼"和"獸印"的記載。書中有一段讓他格外在意:

"倀鬼者,橫死之魂也。被山魈木客所拘,不得超生。能模仿生前音容,誘親人入彀。破之法,需尋其本體,以雄黃、

許長安正琢磨著,突然聽見窗外有細(xì)微的響動。他警覺地抬頭,只見窗紙上映出一個模糊的影子——那輪廓分明是個孩童的剪影!

"小...小桃?"許長安的聲音卡在喉嚨里。

影子不動了。接著,一個稚嫩的聲音透過窗紙傳來:"許哥哥...我冷..."

許長安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窗栓,卻在最后一刻停住了。他想起書上的警告:倀鬼能模仿亡者音容...

"小桃,"他強(qiáng)作鎮(zhèn)定,"告訴許哥哥,你最喜歡吃什么?"

窗外沉默了片刻:"...粥,爹爹煮的粥。"

許長安的心沉了下去。真正的小桃最討厭喝粥,這是全鎮(zhèn)都知道的事。

"你騙不了我。"許長安抓起準(zhǔn)備好的雄黃粉,"你不是小桃。"

影子突然扭曲變形,窗紙上映出一個猙獰的獸頭輪廓:"聰明的小郎中...但你救不了他們...所有人都會死..."

"砰"的一聲,許長安將雄黃粉撒向窗戶。黑影發(fā)出一聲刺耳的尖叫,瞬間消散無蹤。

許長安癱坐在椅子上,冷汗浸透了后背。他意識到,那東西已經(jīng)盯上他了。

第二天清晨,西洛市籠罩在罕見的濃霧中。許長安早早來到趙家,發(fā)現(xiàn)門口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趙大勇雙眼紅腫,正在磨一把鋒利的柴刀。

"許大夫,"里正迎上來,"我們商量好了,今晚組織人手埋伏,一定要除掉那畜生。"

許長安點(diǎn)點(diǎn)頭,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我查了些古籍,那黑獸可能是'山魈'一類的東西。怕雄黃、厭鐵器、畏火光。我們需要準(zhǔn)備這些東西..."

正說著,一個渾身是血的樵夫跌跌撞撞地跑來:"不好了!山...山上的獵戶全死了!傷口...傷口和小桃一模一樣!"

人群頓時炸開了鍋。許長安和里正帶著幾個壯漢隨樵夫上山,眼前的景象令人作嘔——三具獵戶的尸體倒在小屋前,每具尸體上都布滿了青黑色的毒瘡。更詭異的是,他們的臉上凝固著詭異的笑容,仿佛死前看到了什么令人愉悅的景象。

"不對勁..."許長安蹲下身檢查,"這些傷口比鎮(zhèn)上的更嚴(yán)重,像是...被吸干了精氣。"

"許大夫!你看這個!"一個壯漢從屋里拎出個籠子,里面關(guān)著幾只死去的野兔,脖子上都有細(xì)小的咬痕。

許長安心頭一震:"它們是在模仿...那黑獸的獵食方式..."

回鎮(zhèn)的路上,許長安一直沉默不語。這些發(fā)現(xiàn)讓他有了個可怕的猜測——那黑獸可能不止一只,而是在...繁殖。

黃昏時分,全鎮(zhèn)精壯男子都聚集在祠堂。許長安將準(zhǔn)備好的雄黃粉、朱砂和童子尿分給大家,陳大夫則熬制了一種特制的解毒湯藥。

"記住,"許長安高聲叮囑,"那東西能變化形態(tài),能模仿人聲。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都不要輕易相信!"

趙大勇站在最前排,手中的柴刀磨得锃亮。他的眼神已經(jīng)沒有了悲痛,只剩下冰冷的殺意。

夜幕降臨,眾人按計(jì)劃分散埋伏在鎮(zhèn)子各處。許長安和趙大勇一組,守在鎮(zhèn)中心的古井旁——這里是前幾天黑獸最常出沒的地方。

兩個時辰過去,街上靜得可怕。許長安的眼皮開始發(fā)沉,突然,趙大勇捅了捅他的胳膊。

"聽..."趙大勇低聲道。

遠(yuǎn)處傳來輕微的腳步聲,像是赤腳踩在青石板上的聲音。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

"爹爹...爹爹你在哪..."

趙大勇的身體瞬間繃緊。許長安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別動!那不是小桃!"

聲音越來越近:"爹爹...小桃好冷啊...你為什么不要小桃了..."

趙大勇的呼吸變得粗重,握刀的手微微發(fā)抖。許長安摸出準(zhǔn)備好的雄黃粉,隨時準(zhǔn)備撒出去。

忽然,聲音戛然而止。一陣陰風(fēng)掠過,古井中傳來"咕咚"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掉了進(jìn)去。

"井里!"許長安猛地轉(zhuǎn)身。

就在這一瞬間,一個黑影從井口竄出,直撲趙大勇面門!許長安來不及思考,一把將雄黃粉撒了出去。

黑影發(fā)出凄厲的尖叫,在半空中翻滾變形。借著月光,許長安終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那是一只似狗非狗、似驢非驢的怪物,全身漆黑如墨,唯有眼睛泛著瘆人的綠光。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腹部竟然隱約浮現(xiàn)出幾張扭曲的人臉,其中一張赫然是小桃的模樣!

"畜生!"趙大勇怒吼一聲,柴刀劈向黑獸。

黑獸靈巧地避開,落地時卻踩到了許長安事先灑在地上的朱砂。它痛苦地嘶叫著,身體開始冒出絲絲黑煙。

"它怕朱砂!"許長安大喊,"別讓它跑了!"

趙大勇追上去又是一刀,這次砍中了黑獸的后腿。一股黑血噴涌而出,落在地上竟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黑獸受傷后變得更加狂暴。他猛地?fù)湎蜈w大勇,前爪劃過他的胸膛。趙大勇悶哼一聲,踉蹌后退,胸前立刻泛起青黑色。

許長安急忙掏出銀針,蘸了雄黃酒,朝黑獸擲去。銀針刺入黑獸背部,它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嚎叫,身體開始劇烈抽搐。

"現(xiàn)在!"許長安將裝有混合液體的葫蘆扔給趙大勇,"潑它!"

趙大勇接住葫蘆,一個箭步上前,將液體全數(shù)潑在黑獸身上。液體接觸黑獸皮膚的瞬間,爆發(fā)出刺目的白光。黑獸的身體像蠟一樣開始融化,那些扭曲的人臉一個接一個從它體內(nèi)掙脫,發(fā)出解脫般的嘆息,最后消散在夜空中。

當(dāng)光芒散去,地上只剩下一灘腥臭的黑水和一張干癟的獸皮。許長安小心翼翼地用銀針挑起獸皮,發(fā)現(xiàn)上面布滿了細(xì)小的符咒般的紋路。

"這是...人為制造的?"許長安震驚地喃喃自語。

趙大勇突然跪倒在地,胸前的傷口已經(jīng)蔓延開來。許長安連忙扶住他:"堅(jiān)持?。∥?guī)慊厮庝仯?

"沒用了..."趙大勇苦笑著搖頭,"我感覺到...它在吸我的魂..."

"不會的!師父有解藥!"

趙大勇緊緊抓住許長安的手:"許大夫...答應(yīng)我...查清楚這畜生的來歷...別讓更多人..."

話未說完,趙大勇的手突然垂了下去。許長安探了探他的鼻息,已經(jīng)沒了呼吸。奇怪的是,趙大勇的臉上也浮現(xiàn)出那種詭異的笑容,和小桃、和山上的獵戶一模一樣...

遠(yuǎn)處傳來嘈雜的人聲,你正帶著其他人趕來了。許長安望著手中的獸皮,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xiàn)在腦海:這一切,可能只是開始...

趙大勇的尸體被抬回藥鋪時,許長安盯著他胸前的青黑色毒瘡,發(fā)現(xiàn)那傷口竟如活物般微微蠕動,皮下似有黑絲蔓延。他取銀針挑破瘡口,一股腥臭

"這毒...竟能蝕鐵?"陳大夫面色凝重,從藥柜深處取出一只檀木匣,"看來只能用這個了。"

匣中躺著一枚赤紅丹丸,隱隱泛著金光。許長安認(rèn)出這是師父珍藏的"九陽辟邪丹",據(jù)傳是以百年雄黃、雷擊棗木和端午正午采摘的艾草煉制,??岁幮爸?。

"師父,這丹..."

"救人要緊。"陳大夫捏開趙大勇的牙關(guān),將丹丸壓在他舌下。

片刻后,趙大勇突然劇烈抽搐,口中噴出一股黑氣。那黑氣在半空凝而不散,竟隱約化作獸形,朝窗外竄去。許長安眼疾手快,將蘸了雄黃酒的銀針擲出,黑氣被刺中后發(fā)出尖嘯,最終消散在晨光中。

趙大勇的臉色漸漸恢復(fù)血色,只是人還昏迷不醒。許長安翻開他的衣襟,發(fā)現(xiàn)毒瘡已經(jīng)結(jié)痂脫落,露出底下新生的皮肉。

"暫時無礙了。"陳大夫擦了擦汗,"但禍根未除..."

許長安取出那張干癟獸皮,在陽光下細(xì)細(xì)端詳。獸皮上的紋路并非天然形成,而是用某種黑紅色顏料繪制成的符咒,筆畫扭曲如蟲爬,看久了竟讓人頭暈?zāi)垦!?/p>

"這是...巫蠱之術(shù)?"陳大夫倒吸一口涼氣。

許長安猛然想起《山海異聞錄》中一段記載:"南荒有巫,能取獸皮繪咒,煉為倀傀,可食人精氣..."

"師父!"許長安突然抓住陳大夫的手,"鎮(zhèn)子南邊是不是住著個從南疆來的貨郎?"

陳大夫一怔:"你是說...馮三?"

馮三的草屋孤零零立在鎮(zhèn)南亂葬崗旁,平日里他挑著貨擔(dān)走街串巷,賣些稀奇古怪的南疆玩意兒。鎮(zhèn)上孩子都怕他——據(jù)說他腰間總掛著個黑葫蘆,里面裝著會哭的"小人"。

當(dāng)許長安和里正帶人趕到時,草屋門扉緊閉,檐下掛著的銅鈴無風(fēng)自動,發(fā)出刺耳的聲響。

"馮三!開門!"里正拍門喊道。

門內(nèi)傳來沙啞的笑聲:"官爺何必著急?老朽腿腳不便..."

許長安注意到門縫下有黑煙滲出,立刻大喊:"退后!"

"轟"的一聲,草屋門窗同時爆開,數(shù)十道黑影竄出,竟全是那種黑獸!它們體型比之前所見更小,但速度極快,轉(zhuǎn)眼就撲倒兩個衙役。慘叫聲中,那兩人臉上迅速泛起青黑色,眼球凸出,竟也變成了黑獸的模樣!

"它們能傳染!"許長安將雄黃粉撒向四周,逼退撲來的黑獸,"別被它們傷到!"

混亂中,一個佝僂身影從屋后溜出,正是馮三。他披著件破爛黑袍,腰間果然掛著個黑葫蘆,邊跑邊搖晃葫蘆,更多黑獸從里面鉆出。

"攔住他!"許長安抄起一根燃燒的木棍追上去。

馮三回頭陰笑,突然扯開衣襟——他胸口竟然嵌著半張獸皮,與黑獸身上的紋路一模一樣!皮肉相接處滲出黑血,看得人毛骨悚然。

"小郎中,你壞我好事..."馮三的聲音突然變成女聲,又變成孩童的啼哭,"那就一起死吧!"

他猛地撕下胸前獸皮擲向許長安。獸皮在空中展開,竟化作一張巨網(wǎng)罩下。許長安躲避不及,被獸網(wǎng)纏住,頓時感覺渾身血液都要凝固。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支羽箭破空而來,正中馮三咽喉。許長安轉(zhuǎn)頭,看見趙大勇不知何時醒了,正持弓站在不遠(yuǎn)處,第二支箭已搭在弦上。

"還我女兒命來!"趙大勇怒吼著又是一箭,這次射穿了馮三腰間的黑葫蘆。

葫蘆炸裂的瞬間,無數(shù)扭曲的人臉從里面涌出,有老有少,全是鎮(zhèn)上失蹤的人。馮三捂著噴血的喉嚨跪倒在地,胸口殘余的獸皮開始反噬,黑絲如活物般爬滿他的全身。

"不...不!"馮三的慘叫聲漸漸變成獸嚎,他的身體扭曲變形,最終化作一只巨大的黑獸,只是身上還掛著破碎的人皮。

許長安趁機(jī)用火把點(diǎn)燃身上的獸網(wǎng)?;鹧嬷?,他聽到無數(shù)冤魂的嘆息聲,接著渾身一輕,束縛盡除。

"用火攻!"許長安高喊,"燒了這妖人!"

趙大勇和趕來的鎮(zhèn)民將火把、油罐投向馮三化身的巨獸。烈焰中,巨獸瘋狂掙扎,發(fā)出各種人聲的慘叫——有老人的哀求,婦人的哭泣,甚至有小桃稚嫩的呼喚:"爹爹...救我..."

趙大勇淚流滿面,卻仍將最后一罐火油擲出:"安息吧...孩子..."

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天亮?xí)r,草屋只剩一堆灰燼,其中蜷縮著一具焦黑的骸骨,胸骨上嵌著半片燒焦的獸皮。

許長安用銀針挑起獸皮,陽光下,隱約可見上面用血寫的生辰八字——竟是馮三自己的。

"原來他把自己也煉成了傀儡..."陳大夫嘆息。

里正帶人搜查草屋,在地窖里找到一本巫蠱密冊和幾十張未使用的獸皮。最令人心驚的是,墻上掛著一張名單,記錄著全鎮(zhèn)人的生辰——馮三原計(jì)劃在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那天,將全鎮(zhèn)人都煉成倀鬼。

三日后,鎮(zhèn)民們?yōu)樗杏龊φ吲e行了隆重的法事。趙大勇將小桃生前最愛的布娃娃放在墳頭,輕聲道:"爹爹給你報仇了..."

當(dāng)夜,許長安夢見小桃站在月光下對他笑,然后化作點(diǎn)點(diǎn)螢火消散在夜風(fēng)中。醒來時,他發(fā)現(xiàn)枕邊放著一朵野花——那是小桃生前常采的那種。

此后,西洛市再無異事。只是每年清明,總有人看見趙大勇帶著雄黃酒和蜜餞去墳地,一坐就是一整天。而許長安將那枚刺過黑獸的銀針供在藥鋪堂前,提醒世人:

人心之毒,甚于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