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志異之畫皮》
《畫皮》是《聊齋志異》中的名篇。是一個帶有寓言性質(zhì)的訓誡故事。故事情節(jié)不算復雜,但頗為曲折。主要人物就是王生、幻化為美女的厲鬼、王生之妻陳氏、道士和具有法術(shù)的乞丐。
故事以太原書生王生偶遇“美人”展開敘事。暮色中獨行的青衣女子自稱遭主母虐待出逃,其哀婉姿態(tài)使王生深信不疑。他將女子藏匿書齋同居,面對妻子陳氏的質(zhì)疑仍執(zhí)迷不悟。之后王生偶適市,遇一道士,道士見王生便知其遇邪,點悟王生,而王生迷惑太深,執(zhí)迷不悟,并竭力表白無所遇,道士感嘆他死限將臨而不悟,王生覺得道士所言蹊蹺,于是懷疑所遇女子。轉(zhuǎn)而又想明明麗人,何至為妖,認為道士故弄玄虛,借此騙財,道士忠言卻以為妄。

王生回去后,見室門緊閉,于是心生疑竇,“躡跡而窗窺之,見一獰鬼,面翠色,齒如鋸。鋪人皮于榻上,執(zhí)彩筆而繪之;已而擲筆,舉皮,如振衣狀,披于身,遂化為女子”,看到這種情狀,王生大懼,急追道士,長跪乞救,道士以蠅拂授生,令掛寢門。故事到此,終于由風月傳奇陡轉(zhuǎn)為驚悚寓言。
故事的最后厲鬼得到了收拾,而王生也起死回生。子夜靈堂,王生尸身突然坐起,胸腔內(nèi)跳動的竟是個蠕動肉團。道士掩鼻解釋:“此乃乞丐所賜仙丹?!标愂蠐湎蛘煞虻乃查g,嗅到他口中逸出的腐臭氣息——這究竟是重生,還是更可怖的異變?

蒲松齡在卷末批注如利刃剖開幻象:“世人見畫皮為絕色,聞諫言如妄語,豈獨王生愚耶?”這種顛覆傳統(tǒng)倫理的復活方式,暗含著蒲松齡對世俗價值的辛辣嘲諷。
“愚哉世人,明明妖也,而以為美。迷哉愚人,明明忠也,而以為妄。”可以說這句話才是蒲松齡這篇文章的重點,蒲松齡的重點不在于敘述一個鬼怪的故事,也不是什么警示欲望,克制欲望。而是借助“畫皮”來闡述他的主張,這個社會黑白顛倒,真假不分,明明是妖怪,卻認為是美人,明明是奸臣,卻認為是賢臣,明明是賢臣卻認為是奸臣。君無明君,臣無賢臣,英雄死義之士,報國無門,徒遭枉殺。諷刺了專制社會的黑暗,權(quán)力壟斷下,一切都在君主一個人,君主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專制社會中的權(quán)力壟斷和黑白顛倒!
蒲松齡生活的時代,正值封建專制發(fā)展的巔峰,整個社會黑暗到了極點。
王生對厲鬼的盲目迷戀,恰似專制社會中的認知困境。當權(quán)力體系構(gòu)筑起封閉的信息繭房,民眾如同窺見窗縫真相前的王生,只能通過統(tǒng)治者描繪的“人皮”認知世界。清朝推行的文字獄與思想禁錮,恰似厲鬼手中那支篡改現(xiàn)實的彩筆,將獠牙利齒的統(tǒng)治本質(zhì)粉飾成“康乾盛世”的華美皮囊。

厲鬼每日精心描畫人皮的行徑,影射著專制官僚系統(tǒng)的運作本質(zhì)。從科舉取士到官場儀軌,整個統(tǒng)治階層都在演繹著精心編排的人性假面。王少華指出的“王生亦是鬼魅”頗具深意——在權(quán)力異化的體制中,士人群體為躋身仕途,不得不將良知封存在道德人皮之下,最終淪為吃人體制的共謀者。
瘋乞丐的形象顛覆了傳統(tǒng)智者的神圣性。當正常社會容不下清醒者,智者只能以瘋癲為保護色。這種荒誕恰是專制社會的真實寫照:在“乾綱獨斷”的康熙朝,敢言的湯若望被囚死獄中;在“文字獄”最盛的乾隆時期,清醒者只能裝瘋賣傻以求自保。陳氏跪求瘋丐的場景,正是民眾在扭曲體制下尋求救贖的絕望寫照。

陳氏救夫過程中承受的屈辱,暗合著專制社會對底層群體的規(guī)訓邏輯。當瘋丐將濃痰喻為“龍涎香”強令吞食,實則是權(quán)力暴力對反抗者的精神閹割。這種將壓迫美化為恩賜的話語策略,在“君父臣子”的倫理包裝下,成為維持統(tǒng)治的精神鴉片。
王生的“死而復生”絕非救贖,而是更深重的悲劇輪回。吞食瘋丐濃痰重獲的“生命”,恰似民眾在專制泥潭中的茍活——用尊嚴換取的生存,不過是體制延續(xù)的養(yǎng)料。這種永劫輪回的敘事結(jié)構(gòu),揭示了蒲松齡對封建體制自我修復能力的深刻絕望。

在這個“鋪人皮于榻上”的荒謬劇場里,每個角色都是權(quán)力異化的產(chǎn)物。厲鬼的彩筆、道士的蠅拂、乞丐的濃痰,共同構(gòu)成了專制社會的統(tǒng)治符號。當認知體系徹底異化,“以丑為美”便不再是道德滑坡,而是體制性的集體癔癥。三百年后的重讀,《畫皮》揭示的不僅是清代的社會病相,更是所有權(quán)力壟斷體制的認知癌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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