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志遠站在樓梯口,右手緊緊抓住扶手,左腳小心翼翼地往下探。他的膝蓋又軟了,那種熟悉的無力感從關節(jié)深處蔓延開來,仿佛膝蓋骨中間夾了一層棉花,怎么也使不上勁。三層的樓梯,他花了整整兩分鐘才走完,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真是老了。"他嘆了口氣,用手帕擦了擦汗。六十五歲的退休教師林志遠一直以為自己保養(yǎng)得不錯,每天晨練,飲食清淡,血壓血糖都在正常范圍內??勺罱@半個月,膝蓋的問題越來越明顯,尤其是上下樓梯時,那種軟綿綿的感覺讓他心里發(fā)慌。
公園的長椅上,幾個老友已經坐成一排。林志遠慢慢走過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小心。
"老林,今天怎么走得跟蝸牛似的?"退休前是機械廠工程師的老張笑著打趣。
林志遠苦笑著坐下,揉了揉膝蓋:"別提了,這膝蓋越來越不中用,上下樓梯跟踩棉花似的。"
"哎呦,這不就是退化性關節(jié)炎嘛!"曾經是護士長的王阿姨立刻接話,"到了咱們這個歲數(shù),誰沒點這毛???我那老伴兒去年就開始了,現(xiàn)在上下樓都得扶著墻。"
老張搖搖頭:"人老了就是這樣,零件磨損,該換的換不了,只能湊合用。老林啊,你得學會服老,做什么都慢著點,別逞強。"
"話是這么說..."林志遠望著遠處打太極拳的人群,"可心里總不是滋味。你們說,有沒有什么辦法能緩解緩解?"
"有啊!"老張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我認識一個神醫(yī),專治這種老年病,一治一個準!"
"神醫(yī)?"林志遠皺起眉頭,"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神醫(yī),不都是騙人的嗎?"
"這你可就錯了!"老張激動地拍了下大腿,"李仙姑可不是一般人!知道咱們區(qū)那個房地產老板劉總嗎?他那個腰椎間盤突出,大醫(yī)院都說要手術,結果李 王阿姨也點頭附和:"我也聽說過這個李仙姑,據說用的是祖?zhèn)髅胤?,好幾百年歷史了,連很多大領導都專門來找她看病呢!" 林志遠將信將疑:"真有這么神?那她怎么不去大醫(yī)院坐診?" "嘿!"老張一臉"你不懂"的表情,"人家那是真本事,不屑跟那些西醫(yī)爭名奪利。再說了,她要是真去了醫(yī)院,那些醫(yī)生還不得下崗?。咳思依钕晒谜f了,她這是濟世救人,不為錢財。" 林志遠心里泛起一絲好奇。雖然理智告訴他這很可能是個騙局,但膝蓋的疼痛和對自己日漸衰老的不甘,讓他忍不住想試一試。 "那...這位李仙姑在哪出診?" 老張眼睛一亮:"你感興趣了?正好明天我要去復查,帶你一起去!不過得提前說好,李仙姑的病人多,得排隊,而且她脾氣古怪,不是誰都給看的。" 第二天上午,林志遠跟著老張七拐八繞,穿過幾條他從未注意過的小巷。城市的喧囂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與現(xiàn)代化都市格格不入的陳舊感。斑駁的磚墻,凹凸不平的石板路,還有那些低矮的老式平房,都讓林志遠有種穿越時空的錯覺。 "這地方...我在這城市住了四十年,居然不知道還有這樣的角落。"林志遠驚訝地說。 老張神秘地笑笑:"李仙姑就喜歡這種地方,說是'地氣好'。到了,就是前面那家。" 他們停在一扇褪色的木門前,門上貼著已經泛黃的"福"字。老張有節(jié)奏地敲了三下門,停頓,又敲了兩下。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老婦人的臉。 "張師傅來了啊,這位是?"老婦人警惕地打量著林志遠。 "這是我朋友林老師,膝蓋不舒服,想請李仙姑看看。"老張恭敬地說。 老婦人又盯著林志遠看了幾秒,才慢慢拉開門:"進來吧,仙姑正在給人看病,你們先在堂屋等著。" 跨過門檻的瞬間,林志遠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璋档奶梦堇飶浡环N奇特的草藥味,混合著某種他說不上來的腥氣。七八個人或坐或站,有的撩起衣服露出后背,有的卷起褲腿露出小腿,皮膚上無一例外地扣著一個個小玻璃罐,罐子里是黑乎乎的東西。 "這是...拔罐?"林志遠小聲問老張。 "噓——"老張示意他小聲,"這是李仙姑的獨門絕技,'排毒祛邪罐'。你看那些黑色的,就是身體里積攢的毒素和濕氣。" 林志遠瞇起眼睛仔細看,突然胃里一陣翻涌——那些罐子下面分明是被扎破的皮膚滲出的血,在罐子的負壓下被吸出來,接觸空氣后變成了暗紅色甚至黑色。更讓他心驚的是,墻角堆放著大量用過的罐子,上面血跡斑斑,地上散落著沾血的棉球和紙巾,沒有任何消毒的跡象。 "老張,這..."林志遠的聲音有些發(fā)抖。 "別大驚小怪的,"老張不以為意,"這是排毒的正?,F(xiàn)象。我第一次來也害怕,后來才知道,這些黑血就是病根,排出來就好了。" 這時,里屋的布簾被掀開,一個六十多歲的女人走了出來。她穿著對襟盤扣的藏青色褂子,頭發(fā)挽成一個老式的發(fā)髻,手腕上戴著一串暗紅色的珠子。 "仙姑!"屋里的人紛紛恭敬地打招呼。 李仙姑微微頷首,目光掃過眾人,最后落在林志遠身上:"新來的?" 老張趕緊上前:"仙姑,這是我朋友林老師,膝蓋不好,想請您給看看。" 李仙姑走近林志遠,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手指冰涼,力道卻大得驚人。林志遠下意識想抽回手,卻被牢牢鉗住。 "氣血兩虛,肝腎不足,濕邪內侵。"李仙姑閉著眼睛喃喃道,"膝蓋軟只是表象,根源在內臟。不及時治療,接下來就是腰疼、腳痛,最后五臟六腑都會出問題。" 她的話像一把錘子敲在林志遠心上。這不正是他擔心的嗎?身體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個零件壞了,引發(fā)連鎖反應... "能治嗎?"他不由自主地問。 李仙姑松開他的手,高深莫測地笑了笑:"別人治不了,我能治。不過..."她指了指墻上貼的一張紙,"先看看規(guī)矩。" 林志遠這才注意到墻上貼著一張泛黃的紙,上面毛筆字寫著:"問診費200元,治療費視病情而定,概不賒欠。" "應該的,應該的。"老張連忙掏出錢包,替林志遠付了問診費。 李仙姑收了錢,示意林志遠跟她進里屋。里屋比堂屋更暗,只有一盞昏黃的電燈泡。一張木床上鋪著已經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床單,床邊的小桌上擺滿了各種瓶瓶罐罐和針灸用具。 "把褲腿卷起來。"李仙姑命令道。 林志遠照做,露出膝蓋。李仙姑粗糙的手指在他的膝蓋周圍按壓,不時問他疼不疼。然后她轉身從架子上取下幾個玻璃罐和一根細長的針。 "先放血,再拔罐,把淤積的濕毒排出來。"她說著,就要用那根明顯沒有消毒的針扎向林志遠的膝蓋。 "等等!"林志遠猛地站起來,"這...這針消毒了嗎?" 李仙姑臉色一沉:"我治了三十年病,還沒人敢質疑我的方法!你這些年在醫(yī)院打的針吃的藥,治好了嗎?" "不是,我只是..."林志遠看著那根針,又看看周圍骯臟的環(huán)境,突然清醒過來。這是什么地方?他在干什么?居然讓一個不明來歷的人用沒消毒的針扎自己? "對不起,我突然想起有急事..."他邊說邊往外退。 "老林!"老張在門口攔住他,"你這是干什么?李仙姑難得親自給你看病!" 林志遠顧不上解釋,推開老張沖出門外。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大口呼吸著新鮮空氣,仿佛剛從噩夢中驚醒。 "老林!等等!"老張追了出來。 "老張,"林志遠轉過身,聲音顫抖,"你看看這里面,沒有消毒,沒有衛(wèi)生許可,那些罐子重復使用,地上全是血...這會傳染疾病的!" 老張愣了一下,隨即不以為然:"你太緊張了。李仙姑治好了多少人啊,要真有問題早就出事了。" 林志遠搖搖頭,突然明白了為什么這種"神醫(yī)"能一直存在——正是因為有人寧愿相信奇跡,也不愿面對衰老和疾病的自然規(guī)律。 "我決定去醫(yī)院看看。"他說,"正規(guī)醫(yī)院。" 老張露出失望的表情:"隨你吧。不過等你被醫(yī)院治得越來越嚴重的時候,別怪我沒提醒你。" 林志遠沒有再爭辯。他轉身走向大路,步伐比來時堅定了許多。膝蓋還是軟的,但心里卻輕松了。他想起自己教書時常對學生說的一句話:科學精神最重要的就是懷疑和求證。沒想到退休后,自己差點忘了這個最基本的道理。 遠處,現(xiàn)代化高樓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林志遠加快腳步,向著光明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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