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年秋里,秀蘭送我到車站說:“俺等著你回來,一定寫信給我”。
她把繡有蓮花的手帕塞到我手里,我就這樣響應黨號召下鄉(xiāng)了。

顛簸了幾天,終于到了一個叫東升村地方。支書李大山拍俺肩膀說:"后生,下力干!”
李支書家閨女叫小芳,扎倆油光光的大辮兒,總愛抱個笸籮蹲俺知青點門口擇菜。
有回下大雨,她抱俺濕被褥就往家跑,邊跑邊喊:"陳哥,你被褥潮得能擰出水!"
等俺追過去,她正蹲灶臺前烤被子,火光照得她臉蛋紅撲撲,跟熟山柿子似的。
"陳哥,你說城里月亮跟咱這兒一樣不?"有天夜里她問俺,手里攥把野菊花。
俺瞅著天上那輪圓月,想起秀蘭在紡織廠上夜班時,俺倆隔著窗戶說的話,嗓子眼兒直發(fā)緊:"都一樣圓乎。"
小芳不言語了,把花塞俺手里,花瓣還帶著她手溫。

入冬時返城指標下來了,名單沒俺。 煙袋鍋子在門框磕出悶響,驚飛檐下麻雀。 俺攥著秀蘭寄的信,信紙邊有她新畫的鞋樣,喉嚨跟塞了棉絮似的:"叔,俺家里......有對象了。" 小芳是在村西頭槐樹下堵住俺的。西北風吹得沙土打臉,生疼生疼的,她眼腫得跟桃兒似的? 手里攥張蓋紅章的證明:"俺跟俺爹說了,你是俺哥同學,返城指標該給你。 "她把證明往俺手里塞,指尖凍得發(fā)紫:"你走吧,別學 離村那天飄起小雪,小芳躲草垛后頭瞅俺。卡車開動時,俺瞅見她追著車輪跑,辮上紅頭繩在風里飄得跟團火似的。 兜里證明讓俺攥得皺巴巴,上面李支書的名兒滲著水跡,不知是淚還是雪水。 后來俺在紡織廠找著秀蘭,她腕子還戴著俺走時送的搪瓷表。 可每逢瞅見扎辮兒的閨女,俺總想起東升村的小芳,想起她蹲灶臺前烤被子的背影,想起她追卡車時,紅頭繩在雪地里晃的那道紅。 過去了這么多年,我聽說我走后她爸知道小芳騙他,和她爸鬧得很僵。 這是一輩子的恩情,我不知道她過的怎么樣,只是感覺心里那份虧欠久久不能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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