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叔蹲在田埂上扒拉飯，搪瓷碗里的仔姜燜鱔魚冒熱氣。他總說立夏要養(yǎng)陽，凍蝦豆腐碰不得，案板上的仔姜青花椒蹭亮?？纱孱^小賣部的電視里，00后正把螺螄粉粽子泡進楊枝甘露，彈幕刷得比暴雨還急。
五月的日頭剛冒頭，地里的薄皮青椒就頂開了花。老輩人挎著竹籃摘小茴香，說這菜能驅(qū)走春末的濕寒，就像“清明前后種瓜點豆”錯不得。但短視頻里的年輕人在搞事情——香菜青團裹著冰淇淋，五色飯捏成懶羊羊造型，還撒了把孜然。
菜市場的水產(chǎn)攤前，賣鱔魚的張嬸敲著盆喊：“立夏鱔魚賽人參！”她手底下的黃鱔扭成一團，說現(xiàn)在正是肥美的時候，清蒸爆炒都養(yǎng)人，比凍蝦強百倍?？赡滩璧觊T口排起長隊，00后舉著“綠野仙蹤3D飯團”自拍，蝶豆花醬汁在塑料杯里晃蕩。
家里的玻璃罐泡著仔姜，紅醋冰糖的甜香飄滿屋子。母親總說豆腐性寒，立夏吃了壞脾胃，去年堂哥吃了發(fā)酸的豆腐，拉肚子躺了三天。但城市里的養(yǎng)生專家在直播，說傳統(tǒng)講究要結(jié)合科學，可轉(zhuǎn)頭就有人把紅棗枸杞倒進凍干咖啡，美其名曰“東方拿鐵”。
街巷里飄著槐花香，賣烏米飯的阿婆哼著老調(diào)子，說這飯能驅(qū)毒防暑，是老祖宗傳下來的。她旁邊的網(wǎng)紅店推出“節(jié)氣盲盒”，螺螄粉粽子配香菜奶茶，包裝盒印著“賽博養(yǎng)生”四個大字。路過的大爺直搖頭：“現(xiàn)在的娃娃，把節(jié)氣吃得比戲臺還熱鬧。
”菜市場的電子屏閃爍，滾動著禁漁期的通知，凍蝦攤位前顧客寥寥。賣仔姜的攤位圍滿中老年人，他們挑揀著帶泥的仔姜，說泡上紅醋能吃一夏天。
而手機里的美食博主在搞“立夏變形計”，Level 3的AI算命套餐能算出五行缺啥，推薦火山巖烤榴蓮配涼白開。我蹲在灶臺前看母親炒薄皮青椒，油鍋里的辣椒籽蹦得老高。她邊翻鍋邊念叨：“春夏養(yǎng)陽是老理兒，可年輕人愛折騰也沒啥，只要吃得開心。
”這話讓我想起村口的矛盾——老輩盯著田地里的應季菜，年輕人在手機屏里創(chuàng)造新吃法，誰都說服不了誰。夜市的霓虹燈亮起，賣立夏蛋的攤子掛著紅繩，雞蛋上畫著卡通圖案。有小孩舉著“暗黑料理”跑過，手里的香菜冰淇淋滴在地上，引來幾只螞蟻。
忽然覺得，節(jié)氣就像個大灶臺，老理兒是柴火，新花樣是調(diào)料，咕嘟咕嘟煮著世代的滋味。
臨了收拾碗筷，母親把泡好的仔姜端上桌，說下周還要腌上兩罐。她不知道直播間里的“賽博養(yǎng)生”，只知道田埂上的小茴香該澆水了，薄皮青椒得趁著嫩趕緊吃。
而那些把粽子塞進奶茶杯的年輕人，或許也不懂“春夏養(yǎng)陽”的深意，卻在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儀式感。
夜色里飄來細雨，立夏的風帶著濕熱，吹過老輩的竹籃，也吹過年輕人的自拍鏡頭。傳統(tǒng)與新鮮在碗里碰撞，就像田地里的新苗和老樹，各有各的活法。
至于該怎么吃，或許就像村口的老槐樹——根扎得深，枝葉才能隨風晃，節(jié)氣的滋味，自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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