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清風(fēng)紅樓夢之龍蛇爭玉：連載224】

12.14 王熙鳳

圖：

后面便是一片冰山，上面有一只雌鳳。

讖：

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

一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解讀：

冰山、雌鳳、凡鳥：明確指出了王熙鳳的反面人物——魏忠賢。

明末張岱的《冰山記》，寫的正是魏忠賢之事。據(jù)張岱記載，魏忠賢死后，當(dāng)時有戲劇傳奇，名為《冰山》，演的就是魏忠賢。

再看“雌鳳”：雄為鳳，雌為凰。所以司馬相如作賦《鳳求凰》，向卓文君求愛，是男求女。

54回慶元宵，有段說書，“叫做《鳳求鸞》”，說的很明白是“一位公子，名喚王熙鳳”。這個《鳳求鸞》的“鳳”也是“公子”，男子。而且作者有意點明了：“這是二奶奶的名字”。

還有58回的回目“杏子陰假鳳泣虛凰”，是小生藕官哭祭小旦菂官，“鳳泣凰”還是明明白白地對應(yīng)藕官祭菂官，生哭旦，男泣女。

所以書中多次在重復(fù)強(qiáng)調(diào)：“鳳”為男，為雄。不是孤證。

雌鳳，相當(dāng)于說女男人，是雌雄人。什么樣的人才能算雌雄人？在賈府這樣的朱明皇家、皇宮里，太監(jiān)就是雌雄人。而且這個太監(jiān)能當(dāng)家理事，作為王夫人天啟帝朱由校的代理人，很容易認(rèn)出魏忠賢。

“凡鳥”這個典故，大家基本都知道，出自《世說新語·簡傲》：

“嵇康與呂安善，每一相思，千里命駕。安后來，值康不在，喜出戶延之，不入，題門上作“鳳”字而去。喜不覺，猶以為欣。故作鳳字，凡鳥也?！?/p>

《簡傲》篇寫的都是名士風(fēng)流、放蕩不羈的小故事。此“凡鳥”是第四則，前兩則寫的是阮籍，三、四則寫的是嵇康。

嵇康、阮籍，是什么人？

“魏”國人，“竹林七賢”的領(lǐng)袖。

我們一般籠統(tǒng)地說“竹林七賢”是“魏晉”名士，而阮籍、嵇康是在司馬炎登基、西晉開始的266年之前都已去世，所以都是“魏”人，而非“晉”人。

“魏”人，指出了魏忠賢的姓。“竹林七賢”的“賢”，更是指出了魏忠賢之名！

所以說“冰山”這個演魏忠賢的戲劇，和“冰山記”這個寫魏忠賢的文章，還有“雌鳳”這個“雌雄人”的特征，以及“竹林七賢”和“魏”人，齊刷刷地指向同一個人：魏忠賢。您還覺得是巧合嗎？不是作者有意的設(shè)計？

凡鳥偏從末世來：

在“十二釵”正冊中，不是皇帝，就是皇子，至少也是孝莊這樣的皇帝親娘和皇帝奶奶，只有王熙鳳魏忠賢是個“凡鳥”——不是皇家之人。那么，一個雌雄人、太監(jiān)，為什么能入“十二釵”正冊呢？如果這個太監(jiān)是“九千歲”，就可以。畢竟皇子才是“千歲”嘛。

這個不是皇家的“凡鳥”，從末世來。書中多次出現(xiàn)“末世”，是一個明顯的時代信息。順治時入關(guān)、進(jìn)京、平南，是清朝的開拓期，康雍乾又是清朝統(tǒng)治的上升期，不能說“末世”！書中何以多次重復(fù)強(qiáng)調(diào)“末世”？這是清朝論不可回避的問題之一，必須有合理解答。

都知愛慕此生才：

都知道，也都羨慕，王熙鳳此人的才能。什么才能？早在二九，“王熙鳳協(xié)理寧國府”，便已顯露端倪。而且，回末：“不知鳳姐如何處治，且聽下回分解。正是：金紫萬千誰治國，裙釵一二可齊家?！?/p>

這個“裙釵”，是“齊家”？還是“治國”？作者問，“誰治國”？

王熙鳳當(dāng)家理財?shù)牟拍埽俏褐屹t的寫照。魏忠賢把持朝政之時，國家能支撐袁可立、孫承宗的關(guān)海水陸對敵戰(zhàn)爭態(tài)勢，對“金”國形成水陸擠壓打擊。增置炮臺，打造戰(zhàn)艦，在山東、大連到寧遠(yuǎn)衛(wèi)的廣闊海域，“舳艫相接”，張盤等猛將率水軍飛船往來，攻襲于遼海各島間，戰(zhàn)線綿延至千余里。“出納戰(zhàn)艦，首尾相接，萬櫓千帆，簇簇其中”。這樣的兵戎之盛，這樣的戰(zhàn)爭規(guī)模，得花多少錢？戰(zhàn)爭打的是什么？錢吶！

還有袁崇煥的寧遠(yuǎn)大捷、寧錦大捷，如沒有魏忠賢的糧餉供應(yīng)、后勤補(bǔ)給，能打勝嗎？災(zāi)情嚴(yán)重，魏忠賢還時不時能賑災(zāi)。至少闖王高迎祥、王和尚他們的“三十六營”農(nóng)民起義，都是在魏忠賢死后，才活不下去了，揭竿而起的。李自成、張獻(xiàn)忠等率眾起事就更晚了。

王熙鳳的“才”，還有一個，很突出，就是哄賈母、王夫人高興。

看她剛一出場：“天下真有這樣標(biāo)致的人物，我今兒才算見了！況且這通身的氣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孫女兒，竟是個嫡親的孫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頭心頭一時不忘！”一句話捧了兩個人。

“我一見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歡喜，又是傷心，竟忘記了老祖宗！該打，該打！”竟忘記了老祖宗！你說該打不該打？

《紅樓夢》中，鳳姐的說笑，堪稱一大看點，經(jīng)常逗得賈母開心。以致于中秋家宴，賈母說“偏又把鳳丫頭病了，有他一人來說說笑笑，還抵得十個人的空兒?！笨搭I(lǐng)導(dǎo)評價：抵得十個人！

這種“說話的藝術(shù)”，有些人就是能無師自通，天生就有這藝術(shù)細(xì)胞，一開口，便天花亂墜。

我們現(xiàn)在看到魏忠賢的史料，基本都是“諂媚”、“受寵”，專權(quán)，排除異己等，卻不說此人當(dāng)家理財?shù)确矫妫黠@有缺失。別的不說，排除異己也得有能力啊，否則早被一撥一撥的異己給排除了。能玩轉(zhuǎn)這樣一個龐然大國的政治、經(jīng)濟(jì)，把上下都玩弄于股掌之中，沒“才”能辦到嗎？人們“只知有忠賢，而不知有皇上”，能夠“只手遮天”，得有多大“才”，可想而知。

從書中對王熙鳳的刻畫，能看得出紅樓作者對魏忠賢非常了解，才能畫皮畫骨，入木三分。在紅樓作者看來，魏忠賢就是王熙鳳這樣的人物：其把持朝政，就如同王熙鳳當(dāng)家理事，而天啟帝朱由校對魏忠賢的放縱，也正如王夫人不管事的態(tài)度，當(dāng)然建立在王熙鳳有當(dāng)家理財之“才”，沒把家給當(dāng)爛了。這是比較客觀的。一方面刻畫魏忠賢心里歹毒，口里尖快，嘴甜心苦，兩面三刀，草菅人命，收取賄賂，無人不恨，又沒人能攔。太會說話了，總是能在合適的時機(jī)說出貼合皇帝心意的話來，把皇帝哄得高興，看不出其歹毒奸惡。另一方面，放眼假府，除了三姑娘探春，把這個家讓誰當(dāng)能勝過王熙鳳？從王夫人這個天啟帝的角度來看，把這個國家讓誰當(dāng)能比魏忠賢更強(qiáng)？能比魏忠賢更忠心？能比魏忠賢更省心？

所以書中這個雌鳳、“熹”鳳，既讓人恨得牙根兒癢，死有余辜，又讓讀者惜其當(dāng)家理財之“才”。

一從二令三人木：

在“三人木”之后，甲戌本脂批“拆字法”。在甲戌本中是“徔”，用了“從”的異體字，與“凡鳥偏從末世來”的“從”用的不是一個字。庚辰本卻都是“從”，己卯本則都是“徔”。

前面既有一、二，則“三”不宜與“人木”組合拆字?！叭四尽保刹馂椤爸臁弊?、“休”字，前面是從、令兩個動詞，則不宜拆“朱”字，也拆作動詞的“休”字更合理。所以結(jié)果為：一從、二令、三休。

前文我們一再強(qiáng)調(diào)，解讀紅樓應(yīng)盡量簡單，不能搞得曲里拐彎、匪夷所思。本來一個很簡單的拆字，被搞得復(fù)雜無比，我極不贊同。

一從、二令、三休，早已有人解過，是說此人的三個階段，開始委曲從順，后來威重令行，最后萬事皆休。

前八十回只能看到王熙鳳的第二個階段。14回協(xié)理寧國府期間，“鳳姐兒見自己威重令行，心中十分得意”，已點明了“威重令行”，正是二“令”。此前的“從”，在出嫁前，并無管家權(quán)力，遵從三從四德的大家小姐。此后的“休”，在八十回后才能看到。

看王熙鳳反面的魏忠賢，明顯也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即權(quán)傾天下，及其之前、之后。

第一個階段是人下之人。開始是個混跡街頭的潑皮，欠下賭債，走投無路，于是凈身作了太監(jiān)，直到伺候朱由校母親王才人的膳食，一直都是無權(quán)無勢，只能委曲從順。

第二個階段，在朱由校登基后，短短幾年便上升為“九千歲”，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專擅朝政，威重令行。

第三個階段，在崇禎繼位后，從當(dāng)年十月中旬，魏忠賢遭彈劾，然后辭去職位，再被貶去鳳陽守皇陵，到十一月初六上吊自殺，總共不到一個月。魏忠賢從手握大權(quán)到萬事皆“休”，僅僅十天。

哭向金陵事更哀：

上面說的第三個階段，三“休”的結(jié)果，正是哭向金陵、事更哀。

魏忠賢被崇禎貶去鳳陽守皇陵，離京南去，便是“哭向金陵”。

因為平時大家都恨魏忠賢，只是莫可奈何，現(xiàn)在便痛打落水狗，墻倒眾人推，彈劾奏折紛至沓來。崇禎又下旨，將魏忠賢緝拿回京。魏忠賢心里明白，回京只會死得更慘，于是在旅店中，痛飲至四更，上吊自殺。

所以，“事更哀”是相對于“哭向金陵”而言，指王熙鳳魏忠賢在“哭向金陵”途中，求生不得，半夜里自縊身亡。

第十支〖聰明累〗：

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

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

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

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

嘆人世，終難定！

解讀：

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

典故用蘇、黃之詩。

黃庭堅的《牧童詩》：“多少長安名利客，機(jī)關(guān)用盡不如君”。

及蘇軾的《洗兒詩》：“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

指出此人聰明反被聰明誤，機(jī)關(guān)算盡，作惡多端，草菅人命，到頭來反算了自己性命。

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

魏忠賢“喜事尚諛”，媚上邀功，同書中王熙鳳愛攬事，好賣弄。“獨是鳳姐一人周全承應(yīng)”，“也不把眾人放在眼里，揮霍指示，任其所為，目若無人”。

生前操碎了心，靈性不通，至死不悟。

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

以家比國，在國家安寧之時，作為當(dāng)家人，慮不到敗亡傾頹之危，不做打算，不知日盈則虧，盛筵必散。

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

枉費機(jī)心，操勞半世，收金納賄，到頭來只是替他人作嫁衣裳。

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

在元春、迎春的曲中，都出現(xiàn)過“蕩悠悠”，是吊死、勒死時的用詞。此人的“蕩悠悠”，也是上吊、勒死時的寫照，人在空中的瀕死感覺。

“三更”，指出此人死的時間，是在半夜。

死法、時間，這樣的細(xì)節(jié)，都與魏忠賢完全吻合。

忽喇喇似大廈傾：

王熙鳳倒臺，在八十回中看不到?？次褐屹t，如大廈之傾，比喻此人的勢力倒臺，“忽喇喇”特意指出傾倒之快。

從十月二十六，貢生錢嘉征上疏，列舉魏忠賢十大罪狀，魏忠賢震恐，引疾請辭，想保性命。幾日后崇禎下旨，貶魏忠賢去鳳陽守陵。在去金陵途中，沒幾天崇禎又下旨，將其緝拿回京治罪。十一月初六，魏忠賢在半夜里上吊自殺。所以魏忠賢從大權(quán)獨攬到死，僅僅十天。

此時，“蕩悠悠”、好似夢，正是死前回望，從權(quán)力巔峰到死之將至，真是“忽喇喇似大廈傾”。

昏慘慘似燈將盡：

“昏慘慘”是瀕死狀態(tài)，照應(yīng)上句“蕩悠悠”，氣若游絲，油盡燈枯，魂消魄散，人之將亡。

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

嘆人世，忽喜忽悲，難以逆料。昨日還是萬人之上，大權(quán)獨攬；今日忽然走投無路，求生不得。人世難定，人生如夢！

此曲細(xì)節(jié)，深合魏忠賢。讀者也容易看出，書中的王熙鳳，反面正是魏忠賢的化身。

未完，連載【明月清風(fēng)紅樓夢之龍蛇爭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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