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爸住院了,情況不太好,你盡快回來吧?!?/p>

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我正在公司開會,手里的筆差點掉地上。

我攥緊手機,聲音有些發(fā)抖:“怎么回事?嚴重嗎?”

電話那頭,是我大伯壓低的嗓音:“醫(yī)生說,要做好心理準備?!?/p>

我的心猛地一揪,五指收緊。

做好心理準備,這四個字太沉重了。

我掛了電話,跟領(lǐng)導(dǎo)簡單交代了一下,立刻訂了最早的機票。五個小時的飛行,我?guī)缀踝㈦y安。

望著窗外一望無際的云層,我的思緒飄回到小時候——

父親一直是個嚴厲的人,話不多,規(guī)矩多。小時候我最怕他,他從來不夸我,只會挑毛病。我拿了獎狀,他說“這不算什么”,我升了大學(xué),他說“考這學(xué)校也就一般”,后來,我考上研究生,找到一份高薪工作,他只淡淡說了句:“你媽沒白供你。”

后來,我去了南方工作,和他的聯(lián)系越來越少。我以為,他根本不在乎我。

但這次,他生病了,情況緊急,家里人第一個通知了我。

飛機落地,我直接打車去了醫(yī)院,推開病房門的那一刻,腳步卻頓住了。

病房里傳來的,是父親微弱的聲音。

“……老李啊,我這一輩子,不算成功,也不算失敗?!?/p>

透過病房的門縫,我看到父親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輸液管沿著他的手臂延伸到吊瓶里。

床邊坐著的,是他的老朋友李叔,倆人年輕時是同事,后來關(guān)系一直不錯。

李叔嘆了口氣:“老張,你別瞎想,養(yǎng)病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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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虛弱地笑了一下:“其實,我這輩子最遺憾的,就是那個小子……”

我的心猛地一顫,屏住呼吸。他說的,是我嗎?

“他呀,從小倔,跟我不親,后來去了南方,幾年都不回家一次。”父親嘆了口氣,嗓音低沉,“有時候,我也想跟他說點什么,可是一開口就忍不住挑刺……”

李叔點點頭:“你這脾氣,是該改改?!?/p>

父親苦笑了一下:“改不了了,都這么大年紀了……”頓了頓,他目光有些暗淡,“他啊,怕是早就不在乎我這個爸了。”

我的指尖一下子收緊,心跳有些快。

“你說,我要是走了,他會不會后悔?”父親問。

李叔沉默了一會兒,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張,兒子是你親生的,不管怎么鬧,他心里還是有你的?!?/p>

父親笑了笑:“可他不會知道,我其實,一直都挺想他回來的?!?/p>

我站在門口,喉嚨發(fā)緊,眼眶也有些發(fā)熱。

原來,他一直在等我回家。

可他從來不說。

他寧愿在老朋友面前嘮叨,也不愿意給我打個電話,或者發(fā)個微信。他就像過去的每一次一樣,嘴硬,死撐,倔強得要命。

我看著病房里那個蒼老的身影,突然覺得陌生又熟悉。

我該進去嗎?我該告訴他,其實我一直在乎他嗎?

可是,話到嘴邊,我卻遲疑了。

或許,父親也從沒想過讓我聽到這些話。

他永遠是那個死要面子的父親,不愿意把“想念”和“后悔”擺到明面上。

他覺得,我不會在乎他。

他不知道,我已經(jīng)站在門口了。

我深吸一口氣,眼眶酸澀。或許,這次,我不該打破他的倔強。

我轉(zhuǎn)過身,輕輕地,離開了。

第二天,我讓大伯告訴父親:“我有個緊急項目,暫時不能回家?!?/p>

大伯有些驚訝:“你不是都回來了?”

“嗯?!蔽业吐暤溃澳憔瓦@么跟他說吧?!?/strong>

父親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行吧,他忙就別回來了?!?/p>

但我知道,他心里,其實是松了口氣的。

他可以繼續(xù)倔強,可以繼續(xù)裝作不在乎。

可是,他不知道——

我在醫(yī)院樓下定了一間旅館,待了整整一周。

我沒有離開,我只是,遠遠地看著他。

他不知道,每天醫(yī)生查房,我都站在走廊盡頭,看著病房的燈光;他不知道,護士給他換藥時,我在走廊里踱步,焦急地等待著;他不知道,每次李叔來探望他,我都站在不遠處,看著他聊起我的樣子,偷偷地笑了。

他不知道,我一直在。

他也不會知道,因為這是屬于我的倔強。

父親住院半個月后,情況好轉(zhuǎn)了很多。醫(yī)生說,他可以回家靜養(yǎng),我看著他走出病房,眼眶又是一酸。

等他坐上家里的車,我才收拾好行李,默默地,回到了機場。

這一次,我又一次離開了他。

但這一次,我知道,他其實在等我回家。

而我,也知道——

他一直,都在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