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廚房里，我正在給女兒萱萱燉魚湯。鯽魚剛下鍋，手機就響了。是母親。
“小航要結(jié)婚了，看中了開發(fā)區(qū)那套房?！蹦赣H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背景音里是廣場舞的音樂，不是麻將聲——她早就不打麻將了，自從去年查出高血壓，醫(yī)生讓她多運動。
“首付還差三十萬?！彼f。
我的手頓了一下，魚鰓的黏液黏在指尖，怎么洗都洗不干凈。
“媽，我們剛換了學區(qū)房，萱萱的鋼琴課、英語班……”
“你弟不容易！”母親的聲音突然拔高，像小時候訓我那樣，“他女朋友說了，首付不齊，這婚就不結(jié)了！”
電話掛了。廚房里只剩下魚湯咕嘟咕嘟的聲音。我盯著砂鍋，枸杞在湯里浮浮沉沉，像這些年我和陳浩攢了又花的存款。
2.
晚上，陳浩下班回來，手上還沾著機修廠的機油。我把事情說了，他沉默了一會兒，掏出手機開始算賬。
“學區(qū)房月供九千二，鋼琴課兩千四，物業(yè)費八百……”數(shù)字越堆越高，像小時候玩的疊疊樂，抽掉哪一根都會塌。
他盯著屏幕，突然說：“你媽怎么不找你二姨借？上次小舅開超市，她不是借了八萬？”
我張了張嘴，沒說話。
二姨家的錢，早被表弟炒股賠光了。
陳浩嘆了口氣，把手機扔到沙發(fā)上：“實在不行，把定存取出來吧?！?/p>
我鼻子一酸。他后頸那塊硬幣大的燙傷疤，是上個月?lián)屝揠娐窌r留下的。
3.
第二天，母親來了，手里拎著一袋蘋果——說是給萱萱吃的，但我知道，她是來要答案的。
“你王阿姨的女婿，直接給小舅子買了套房?！彼谏嘲l(fā)上，眼睛盯著電視，話卻是沖我說的。
我攥緊了圍裙邊。陳浩的茶杯停在半空，茶葉梗在杯底打了個轉(zhuǎn)。
47秒后，他說：“我們想想辦法?！?/p>
那晚，我聽見陽臺傳來打火機的“咔嗒”聲。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火星明明滅滅，像我們剛戀愛時在江邊放的河燈。
4.
萱萱的英語班要續(xù)費了，我翻出手機準備轉(zhuǎn)賬，突然發(fā)現(xiàn)余額不足。
“媽，我的錢呢？”萱萱仰著臉問我。
我這才想起來，上個月給她報的鋼琴課，已經(jīng)刷掉了最后一筆備用金。
“明天，明天媽媽就存進去。”我摸了摸她的頭，心里像壓了塊石頭。
晚上，我偷偷翻出衣柜最底下的那個鞋盒——里面是我攢的私房錢，本來是打算等陳浩生日，給他換塊好點的手表。
數(shù)了數(shù)，六千八。
杯水車薪。
5.
小航突然來了，手里拎著兩盒稻香村——他知道萱萱愛吃。
“姐，你別為難了?！彼岩粡埓嬲弁频轿颐媲?，“我和莉莉商量好了，先住她單位的周轉(zhuǎn)房。”
我愣住了。
存折上的數(shù)字是十八萬。
“你哪來這么多錢？”
他撓了撓頭，耳后那道疤露了出來——那是小時候他偷拿學費買球鞋，我替他挨打時，他哭喊著撲上來攔，被藤條刮傷的。
“晚上跑滴滴，周末送外賣?！彼α诵?，“莉莉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肯定罵我?！?/p>
我眼眶一熱。
原來他記得。
6.
陳浩把存折塞回給小航時，小航的手機響了。
外放的語音條里，他女朋友的聲音脆生生的：“婚紗照我找大學生拍，能省五千！酒席我也談好了，一桌便宜兩百！”
我們愣了兩秒，突然笑作一團。
窗外，銀杏葉沙沙響，像許多年前筒子樓晾衣繩上飛舞的床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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