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天河石作為一種藍綠色寶石,在中國有著較長的使用歷史。本文通過梳理中國早期天河石制品的發(fā)現(xiàn)地點、分布范圍、器類、使用與功能等方面的信息,對現(xiàn)有考古發(fā)現(xiàn)中天河石制品進行系統(tǒng)整理研究,發(fā)現(xiàn)中國對天河石的使用始于東北,在東北地區(qū)集中出土且長期存在,是一種典型的東北區(qū)域寶石品種,中國先秦時期天河石存在由東北向西、向南傳播的趨勢,該研究為探討東北地區(qū)的玉文化內涵,并通過天河石文物窺視不同地區(qū)與東北地區(qū)考古學文化的交流提供幫助。
天河石又稱“亞馬遜石”,是微斜長石的藍綠色變種,通常顏色呈藍色或藍綠色,是一種含鉀的硅鋁酸鹽。筆者在對遼寧于家砣頭墓地、新疆亞爾墓地、寧夏姚河塬遺址出土寶玉石進行分析檢測時,發(fā)現(xiàn)一部分被認定為綠松石的寶石實際上為天河石,可能因為天河石與綠松石接近,兩者在地下經過長時間的埋藏后,顏色受到影響,其相似度會大大提高,為鑒定工作帶來困難。依據(jù)巖石礦物學分類,綠松石為磷酸鹽類礦物,與天河石差異巨大;同時,二者在外觀上也有所不同,大多數(shù)綠松石呈現(xiàn)較純凈的綠色,部分表面會有棕色至黑色的鐵線(圖一,1),而天河石具有獨特的藍白閃光格子色斑,這是鈉長石和鉀長石在藍色、白色區(qū)域含量不同造成的,質地較綠松石更為粗糙(圖一,2)。
于家砣頭墓地出土的天河石珠飾(圖一,3[1])外觀呈綠色,與綠松石較為接近,但在XRD分析圖譜中(圖二[2]),出現(xiàn)了較為典型的鉀長石與鈉長石衍射峰,經鑒定為天河石。

圖一 綠松石和天河石
1. 綠松石 2.天河石 3.天河石珠(于家砣頭墓地)

圖二 于家砣頭墓地出土天河石珠XRD圖譜
李歐首次對中國出土天河石器物進行了整理和初步研究[3],但其中涉及的許多器物為私人收藏,并非考古發(fā)掘出土,其時代與真?zhèn)尉嬉?。國內對天河石文物的研究存在較大的空白,無其他文章再對天河石器物進行系統(tǒng)研究,關注也較少。鑒于此,本文擬對我國出土的先秦時期的天河石制品進行梳理綜合和初步研究。
一、先秦時期天河石出土概況
目前公布的材料中,先秦時期出土天河石器物的遺址和墓葬主要分布在黑龍江、遼寧、內蒙古、青海、甘肅、新疆、寧夏、陜西、山西、安徽、湖北等地區(qū)。由于邊疆地區(qū)的文化發(fā)展可能存在不同步性,故將西漢時期的天河石器物也納入?yún)⒖?。下面依?jù)遺存年代進行介紹。
1.黑龍江伊春桃山遺址
此遺跡年代約為距今10000~9000年,為小型聚落遺址,發(fā)現(xiàn)有灰坑、房屋等遺跡。2013和2014年的發(fā)掘中各出土2件天河石制品。2013年的2件都出土于遺址堆積第②層,且均有一定磨損,呈扁圓狀,表面有磨光痕跡,推測可能為串珠毛坯;2014年的2件均發(fā)現(xiàn)于遺址堆積第③層,最大長度分別為1.26、0.94厘米,2件器表見有一些磨光痕跡[4]。
2.遼寧朝陽牛河梁遺址
遺址屬紅山文化,距今5500~5000年。墓葬中出土1件天河石小墜珠(N2Z4-85M3:2),系多面體、不規(guī)則形,體中有一單向鉆孔。最長1.1、孔徑0.25厘米[5]。
3.遼寧朝陽半拉山墓地
半拉山墓地屬紅山文化,距今約5300~5045年。一石槨墓中出土有天河石質墜飾,報告者根據(jù)其形制特征的不同,分三型。A型平面呈圓形。扁體、圍棋子形,邊緣薄如刃。對鉆一孔。直徑1.6、厚0.7厘米。B型平面呈橢圓形。一側平面,一側弧面,邊緣圓滑。對鉆一孔。C型呈不規(guī)則形,綠色,微泛白。對鉆一孔。長2.8、寬2.4、厚0.54厘米[6]。
4.青海民和喇家遺址
遺址齊家文化遺存中出土2件天河石珠[7]。
5.湖北荊州棗林崗遺址
遺址屬石家河文化,出土1件天河石器物。管狀,藍綠色,直徑1.2、長2.6厘米[8]。
6.遼寧大連于家砣頭墓地
墓地屬于雙坨子三期文化,距今3000年左右。在M8、M14、M30、M41中共出土5件天河石珠,呈現(xiàn)藍白色或天藍色,有蠟狀光澤,表面有風化磨損痕跡,孔道內可見螺旋紋[9]。
7.陜西延安蘆山峁遺址
遺址為龍山時代晚期的大型遺址,文化層內出土1件天河石珠[10]。
8.山西襄汾陶寺遺址
陶寺文化中期偏晚墓葬ⅡM22的被擾隨葬品中發(fā)現(xiàn)5件天河石器物[11]。
9.甘肅敦煌西土溝遺址
遺址距今3700年左右,地表采集數(shù)顆天河石礦料[12]。
10.寧夏彭陽姚河塬遺址
姚河塬遺址是一處大型西周諸侯國都邑城址,高等級墓葬M38填土中出土1件天河石珠飾[13]。
11.陜西扶風強家村一號墓
該墓出土天河石1件,其形似矛尖狀,扁平,兩面打磨光滑[14]。
12.新疆哈密亞爾墓地
墓地年代為距今3000~2600年,即青銅時代到鐵器時代早期之間,屬焉不拉克文化。墓葬出土6件天河石珠,形狀為柱狀與管狀,與之伴出的還有綠松石珠、瑪瑙珠和滑石珠,多采用單面鉆孔工藝[15]。
13.安徽蚌埠雙墩一號春秋墓
該墓為鐘離國君柏的墓葬,其內出土1件天河石珠[16]。
14.遼寧沈陽鄭家洼子遺址
遺址共發(fā)掘墓葬14座,年代為春秋戰(zhàn)國之際,其中M6512出土天河石大、小串珠各一串。大串珠掛于頸上,由33枚長短不等的石管珠和一個半月形的石佩飾組成。佩飾長6.2、寬3.2、厚1.6厘米。上部兩個對穿孔。管珠長者3.9、最短者0.9、孔徑0.8厘米。小串珠出于額骨處,環(huán)繞至兩耳后邊,排列整齊,共46枚。小扁圓體,最長0.8、最短0.5厘米,接連后全長約40厘米??赡苁乔邦~裝飾[17]。
15.寧夏固原楊郎馬莊墓地
墓地年代為春秋戰(zhàn)國時期,出土的瑪瑙珠串中夾有天河石1件[18]。
16.內蒙古赤峰林西井溝子墓葬
井溝子文化遺存是戰(zhàn)國早中期一種新的考古文化,其族屬為東胡。墓地出土玉、石管珠,材質主要有滑石、綠松石、孔雀石、天河石、瑪瑙和水晶[19]。
17.黑龍江泰來縣平洋磚廠墓地
墓地M107出土2串天河石飾件,另有1件金耳飾,其上穿有天河石管、輝石管和骨珠。墓地的具體年代在學界尚有爭論,原發(fā)掘報告認為其最晚為戰(zhàn)國晚期墓葬[20],但也有學者依據(jù)出土物中單貝型銅泡飾認定其年代應為西漢[21]。
18.黑龍江泰來縣戰(zhàn)斗村墓地
M219中出土2件天河石珠,1件扁平圓形,中間有圓孔,直徑1.05厘米;另1件為方形片狀,四邊平直,兩面平整,兩側各有一小圓孔,邊長1.5厘米[22]。
19.遼寧西豐西岔溝墓地
西岔溝墓地為北方民族墓地,出土遺物具有明顯的西漢中期的風格,墓地年代不會早過西漢早期,最晚可到西漢中晚期。墓地出土有大量天河石珠[23]。
二、早期天河石器物的形制、分布及性質
1.形制特征
根據(jù)上述材料,中國早期天河石器物有石料和制成品兩類。制成品中,絕大部分為裝飾珠類,僅扶風強家一號墓出土1件天河石石矛。于家砣頭墓地出土的天河石珠飾有嚴重的磨損痕跡(圖三,3[24]),說明當時天河石飾品是實用器物,隨著墓主下葬。新疆亞爾墓地出土的天河石珠飾上,也有較明顯的使用痕跡。從目前的材料看,天河石裝飾珠類的形制可分為不規(guī)則形、扁圓形和管狀三類。

圖三 不規(guī)則、扁圓形天河石
1. 黑龍江伊春桃山遺址 2.遼寧朝陽牛河梁遺址 3.遼寧大連于家砣頭墓地 4、5.遼寧大連半拉山墓地(1~4為不規(guī)則形,5為扁圓形)
(1)不規(guī)則形
目前發(fā)現(xiàn)的早期不規(guī)則形天河石器物6件。桃山遺址2014年發(fā)掘出土的2件天河石文物均呈不規(guī)則形,未見穿孔(圖三,1[25])。2013年出土的2件天河石制品形狀不詳,但發(fā)掘報告中提及為串珠毛坯,推測應為不規(guī)則形。牛河梁遺址所見為有穿孔的不規(guī)則形狀(圖三,2[26])。半拉山墓地出土的2件均見穿孔,分別為不規(guī)則形(圖三,4[27])與扁圓形(圖三,5[28])。
(2)扁圓形
目前發(fā)現(xiàn)9件組。基本為扁圓形珠,有耳飾、額飾和頸飾,額飾與頸飾均出土于鄭家洼子遺址。耳飾出土于黑龍江省泰來縣平洋磚廠墓地。其余功能不明確的石珠應該也為裝飾品。
(3)管狀
管狀天河石器物出土較多,年代較早的于家砣頭墓地(圖四,2、4、7[29])、蚌埠雙墩一號墓(圖四,5[30])出土單顆天河石管。年代較晚的鄭家洼子遺址和泰來縣戰(zhàn)斗墓地,管狀天河石開始以串珠的形式出現(xiàn)。年代最晚的西豐西岔溝墓地出土大量管狀天河石組成的串飾(圖四,1、3、6、8[31])。

圖四 管狀天河石
1、3、6、8.遼寧西豐西岔溝墓地 2、4、7.遼寧大連于家砣頭墓地 5. 安徽蚌埠雙墩一號墓
石管可分為兩種,一種是與石珠同出,為串飾組件;另一種情況是單顆出土,可能為裝飾品中核心位置的墜飾。
由此可見,早期天河石器物的形狀漸由不規(guī)則且不穿孔的天然形狀,發(fā)展至不規(guī)則穿孔的形狀以作為裝飾品,再逐漸固定為扁圓形石珠和石管兩種常用于串珠的形態(tài)。春秋戰(zhàn)國至西漢時期,天河石文物的形態(tài)又有了一定的變化,其形狀演變成更為精美的頸飾、額飾等,還出現(xiàn)與絞扭成型的金絲搭配成耳飾,說明天河石的制作工藝在逐漸的提升,且始終是作為裝飾品來進行使用的。
出土的早期天河石最主要的功用就是做裝飾器,且通常狀況下為人體裝飾品。值得注意的是,通過比對可知有天河石器物出土的地域通常也有綠松石器的出土,不排除其出現(xiàn)有作為綠松石替代的可能性。
2.早期天河石器物的時空分布特征
目前出土天河石制品的遺址中最早的是桃山遺址,處于更新世末期到全新世早期的過渡階段。有學者認為興隆洼文化有天河石石斧的出現(xiàn),但這一認定缺乏出土器物的佐證。
繼桃山遺址后,紅山文化、龍山文化、石家河文化、齊家文化等史前考古學文化中均有天河石出土,隨后在商、周、春秋戰(zhàn)國時期遺存中也有天河石出土。直到唐代天河石才重新在渤海國屬地出現(xiàn)。
總體看來,天河石主要可以分為以下幾個時期:
第一期為距今10000年左右,出土于桃山遺址,這一時期的天河石器局部磨制,未見穿孔。
第二期為距今5500~4500年,主要出土于遼寧地區(qū),包括牛河梁遺址、半拉山遺址、于家砣頭墓地,此外青海地區(qū)也有天河石出土,形狀仍多為不規(guī)則形,開始出現(xiàn)扁圓形、管形,有穿孔。荊州棗林崗遺址出土的天河石成為一個特例,值得思考。
第三期為距今4500~2500年,主要出土于西北地區(qū),陜西、甘肅、寧夏、新疆均有天河石出土,此外安徽蚌埠雙墩一號墓也有出土,形狀已多為管形和扁圓形。
第四期為距今2500~2000年,主要出土于東北地區(qū),這一時期的天河石基本成串出土,此外同時期的朝鮮半島地區(qū)有天河石花崗巖器物出土[32],不確定是否因受到東北地區(qū)影響所致。
從空間上來看,中國天河石器物最早出現(xiàn)于東北地區(qū)的黑龍江省,此后逐漸向西向南擴展至吉林、遼寧、內蒙古、山西、陜西、安徽、寧夏、湖北等地,在甘肅也有疑似天河石的器物出土。但其主要分布在東北地區(qū)、中原地區(qū)和西北地區(qū),南方地區(qū)僅有荊州棗林崗和雙墩一號墓兩處。
從水文分布的角度來看,天河石在距今10000年的全新世早期舊石器時代就已出現(xiàn)在黑龍江—松花江水系,距今5000年前后在遼河水系被發(fā)現(xiàn),在黃河水系出現(xiàn)的時間為距今4900年,傳播至淮河水系則已晚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值得注意的是,距今4600~4000年的棗林崗遺址屬于南方的長江水系,可能是受當時北方地區(qū)的影響。
以千年為單位,劃分出土天河石器遺址所處的時間段,從早期到晚期可直觀地看出天河石器物向南傳播的過程(圖五)。目前所發(fā)現(xiàn)的天河石制品在時間和空間的分布上大致具有由東北向西、南逐漸傳播的趨勢。

圖五 出土天河石遺址的時空關系示意
1. 黑龍江桃山遺址 2.遼寧朝陽牛河梁遺址 3.遼寧朝陽半拉山墓地 4.青海 民和喇家遺址 5.湖北荊州棗林崗遺址 6.遼寧大連于家砣頭墓地 7.陜西延 安蘆山峁遺址 8.山西襄汾陶寺遺址 9.甘肅敦煌西土溝遺址 10.寧夏彭陽姚 河塬遺址 11.陜西扶風強家一號墓 12.新疆哈密亞爾墓地 13.寧夏固原楊郎 馬莊墓地 14.遼寧沈陽鄭家洼子遺址 15.安徽蚌埠雙墩一號墓 16.內蒙赤峰 林西井溝子墓地 17.黑龍江泰來戰(zhàn)斗墓地 18.黑龍江泰來平洋磚廠墓地 19. 遼寧西豐西岔溝墓地
無論是器物數(shù)量還是遺址數(shù)量,東北地區(qū)都占有較大的比例,且出土天河石器物的年代最早、數(shù)量較多、延續(xù)時間最長,可以看出,天河石器物在東北地區(qū)是存在一定特殊性的。
3.早期天河石器物的性質
由各地天河石出土情況可知,天河石大多出土于墓葬,少數(shù)出土于遺址地層中。
牛河梁遺址中發(fā)現(xiàn)天河石的墓葬損毀嚴重,墓葬等級無法確定,天河石珠出自疑為女性的墓主頭骨左側近于頸部處;半拉山墓地中天河石出自較高等級的M7與M30,M30墓主為男性,兩墓中天河石具體位置不詳;陶寺遺址中出土天河石的墓葬為大型墓葬,具體佩戴位置不詳;寧夏姚河塬遺址的天河石出自中大型墓M38,具體位置不詳;亞爾墓地天河石均出自填土中或墓主頸部;楊郎墓地的天河石出自第三地點較高等級的M5,具體位置不詳;雙墩一號墓為春秋時期鐘離君墓葬,天河石珠出土于主墓室,由墓主鐘離君柏隨身佩戴,具體佩戴位置不詳;鄭家洼子遺址大型墓葬M6512出土的2串天河石分別為老年男性墓主的額飾和頸飾。
由此可見出土天河石器的墓葬基本上都級別較高、規(guī)模較大,這也從側面證實了天河石是作為一種珍貴的隨葬器物出現(xiàn)的?,F(xiàn)已知的在墓葬中佩戴天河石的墓主除牛河梁遺址疑為女性外,其余均為男性,即各墓葬中佩戴天河石的墓主以男性為主。美洲印第安文化中,天河石又被稱為“野性之石”,經常被男性佩戴以用于乞求戰(zhàn)斗的勝利,這可以為探討國內天河石的性別偏向提供參考。
三、其他問題
1.天河石與綠松石異同性探討
天河石與綠松石外觀上存在一定的相似性,二者之間是否有使用上的替代關系,現(xiàn)特將天河石與綠松石的伴出情況加以總結。
二者伴出之例最早是在牛河梁遺址,牛河梁遺址第十六地點四號墓出土綠松石墜飾1件,為扁平半圓形;第二地點四號冢二號墓中出土2件形制相同的扁平半圓形有孔墜飾;第二地點一號冢二十三號墓發(fā)現(xiàn)梯形綠松石飾品1件。其中,四號冢二號墓與出土天河石的四號冢三號墓距離很近。在棗林崗遺址、于家砣頭墓地和陶寺遺址中,也發(fā)現(xiàn)有綠松石出土,其中于家砣頭墓地和陶寺遺址的綠松石與天河石均有同出于一墓的現(xiàn)象。
天河石與綠松石最大的不同之處在于,以寶玉石器物使用時間早晚、區(qū)域分布差異及數(shù)量多寡而論,天河石是一種典型的東北文化屬性寶石,即東北地區(qū)文物出土較多且年代較早,而綠松石則是中原特征較為明顯的寶石。目前我國年代最早的綠松石出土于中原地區(qū)的賈湖文化一期,據(jù)龐小霞研究[33],新石器時代中期出土的綠松石絕大部分出自中原地區(qū),同時綠松石主產地也主要處于中原周邊地區(qū)。天河石與綠松石的共出現(xiàn)象一定程度上能反應出中原地區(qū)與東北地區(qū)的文化交流,即牛河梁遺址極有可能佐證了兩個地區(qū)的文化交流。
與天河石佩戴者偏男性這一情況不同,綠松石的佩戴者則基本無男女老幼的區(qū)別,僅在不同地區(qū)存在有性別偏向,如舞陽賈湖遺址更多為男性佩戴綠松石、仰韶文化時期的陜西龍崗寺遺址更多為女性佩戴綠松石。這可能說明天河石在使用上的確有性別偏向。
2.天河石產源問題
目前考古學者所發(fā)現(xiàn)的唯一一處古代與天河石開采相關的礦業(yè)遺址位于內蒙古錫林浩特,出土了大量的古代采礦石錘,初步判定該遺址屬先秦時期。同時比對已知的天河石器出土情況,該遺址有可能為我國天河石器物最初的礦源地之一。
中國新疆、甘肅阿克塞大紅山、內蒙古錫林浩特,山西、福建、湖北、湖南、廣東、廣西、云南、四川等地均產出天河石。新疆地區(qū)的天河石分布于哈密星星峽和阿爾泰等地區(qū),甘肅的天河石分布于酒泉地區(qū),云南的天河石分布于貢山縣至瀘水縣間以及元陽等地,但部分產地的天河石質量能否到達寶石級尚且存疑。
通過對新疆阿勒泰與星星峽兩處礦脈的礦樣進行微量元素分析和物相分析的結果進行處理,發(fā)現(xiàn)不同礦脈的天河石在晶胞參數(shù)、衍射圖譜等方面差異不大,而在微量元素方面有較大的差異,對不同礦脈天河石微量元素進行測定分析,再與出土天河石器物的微量元素測定結果進行對比,也許可以達到對天河石器物進行產源探索的目的。
3.世界范圍內的天河石器物
亞洲、非洲、美洲范圍內都曾發(fā)現(xiàn)天河石文物。
時代最早的是以色列,有2處遺址出土天河石,分別是納吐夫文化(公元前12500~前8000年左右)的Eynan遺址和西亞新石器時代早期(公元前8000~前6000年)的Kefarha-Horesh遺址(圖六,5、6[34])。阿曼南部的Hailat Araka分布有一些小型的新石器時代遺址,年代約為公元前6000年,屬于阿拉伯地區(qū)新石器時代一個獨特的亞文化“Trihedral rods”,其中有天河石出土[35]。

圖六 國外出土天河石器物
1~4.蘇丹努比亞新石器中期墓地R12 5、6.以色列Kefar ha-Horesh遺址 7~10.利比亞Fewet遺址
摩亨佐—達羅遺址,又稱“死丘”,是印度河流域文明的重要城市,大約于公元前2600年建成,位于今天巴基斯坦的信德省的拉爾卡納縣南部,該遺址出土有天河石器物[36]。
美國境內存在著時間跨度較大、地域分布較廣的多個有天河石出土的印第安文明遺址及墓葬。內布拉斯加州西德尼墓葬(公元前2500~前2300年)發(fā)現(xiàn)有5件天河石吊墜,其中4顆有染成赭色的痕跡;科羅拉多州屬于公元前2000年~前1000年的早期伍德蘭期文化的Aurora墓葬、Lehmen洞穴,年代在公元1000~1300年的堪薩斯中西部Pottorff遺址、西南部Bell遺址也均有天河石出土[37]。
蘇丹中部的新石器時代遺址Shaheinab,以及位于蘇丹北部東奧拉河以北塞萊姆盆地努比亞新石器中期墓地R12(公元前600~500年),出土有大量天河石珠(圖六,1~4[38])。
利比亞境內位于Murzuq的Edeyen遺址以及其西南部的Fewet遺址出土有天河石。前者時代為新石器時代晚期,出土2件天河石珠,均呈碎片狀;后者為Garamantian時代遺址(公元前200~100年),出土有4件天河石珠(圖六,7~10[39])。
可見,天河石早在石器時代就被世界不同地區(qū)的人類作為寶石材料廣泛使用。國外對天河石產源的研究也有一定的進展,如蘇丹R12墓中出土天河石被證明來源于埃塞俄比亞。
對國內天河石器物出土情況進行整理后,發(fā)現(xiàn)如下幾個問題仍需討論。
第一,從舊石器時代的桃山遺址到紅山文化之間有四千余年的空白時段未見天河石器物出土,而自紅山文化至春秋戰(zhàn)國時期天河石器物的使用較為連續(xù),因此不排除興隆洼文化和左家山二期文化有天河石器物出土的可能性,這一時期遺址中出土的藍綠色珠子的材質鑒定工作應得到重視。
第二,綜合分析出土天河石器物的時空分布特征,可以看出天河石的傳播路徑,使用天河石人群的遷移路徑也能隨之明晰,對不同文化人群用玉習慣進行比較,應能夠對地域或時間上較為接近的不同文化之間存在的差異提供佐證。
第三,天河石作為一種典型的北方系寶石,對其進行研究應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闡明東北地區(qū)人類族群交流情況以及南北方文化的交流過程,要達到這一目的,應結合其他類型的出土器物對已證實出土有天河石器物的墓葬及遺址進行系統(tǒng)研究。
第四,如能判明天河石器物產源,就可在文物出土地與產源地之間建立起貿易路線。目前對于天河石器物的產源探索尚未有突破性的進展,但已建立了以微量元素為突破口的思路,如后續(xù)試驗中能對天河石器物進行有效的產源判定,則能發(fā)現(xiàn)和從旁佐證更多的文化間貿易交流路線,我們應當采用一定的科技手段對已有的天河石器物和各地天河石礦進行分析并尋找產源。
值得注意的是,在產源探索之前,天河石的研究還面臨著鑒定這一首要問題。目前應存在著部分被誤認為綠松石、軟玉、東陵石等材質的天河石器物未被矯正,建立并展開對天河石材質鑒定的工作,是今后天河石器物研究的前提。
附記:感謝潘玲老師與鄧聰老師在本文寫作過程中給予的幫助和指導。
注釋:
[1]大連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于家砣頭墓地[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8:140-143.
[2]同[1].
[3]李歐.中國新石器時期天河石器物審視與研究[J].吉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10(2).
[4]a.常陽,侯亞梅,等.黑龍江省伊春市桃山遺址2013年發(fā)掘報告[J].人類學學報,2016(2).b.岳健平,侯亞梅,等.黑龍江省桃山遺址2014年度發(fā)掘報告[J].人類學學報,2017(2).
[5]遼寧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牛河梁紅山文化遺址發(fā)掘報告(1983~2003年度)[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2:207.
[6]熊增瓏,樊圣英,等.遼寧朝陽市半拉山紅山文化墓地的發(fā)掘[J].考古,2017(2).[7]任曉燕.青海地區(qū)齊家文化出土玉器概述[C]∥玉澤隴西—齊家文化玉器[M].北京:北京美術攝影出版社,2015:278.
[8]湖北省荊州博物館.棗林崗與堆金臺荊江大堤荊州馬山段考古發(fā)掘報告[M].北京:科學出版社,1999:133-134.
[9]同[1].
[10]蘆山峁遺址資料未發(fā)表,現(xiàn)場目測鑒定認為其為天河石。
[11]何駑,嚴志斌,宋建忠.陶寺城址發(fā)現(xiàn)陶寺文化中期墓葬[J].考古,2003(09):771-774.
[12]西土溝遺址樣品為筆者團隊現(xiàn)場調查獲得。
[13]馬強.寧夏彭陽縣姚河塬西周遺址[J].考古,2021(8).本文中提及的天河石珠出土后經鑒定為天河石。
[14]唐啟翠.出土玉器再證《周禮》為漢初之書[J].上海交通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5).
[15]亞爾墓地相關資料未發(fā)表,蒙相關領隊惠允得以鑒定。
[16]闞緒杭,周群,錢仁發(fā),王元宏.春秋鐘離君柏墓發(fā)掘報告[J].考古學報,2013(2).
[17]沈陽故宮博物館,沈陽市文物管理辦公室.沈陽鄭家洼子的兩座青銅時代墓葬[J].考古學報,1975(1):141156,212-219.
[18]現(xiàn)藏于寧夏固原博物館。
[19]付琳,等.林西井溝子西區(qū)墓葬出土滑石珠的科技分析及相關問題[C]∥邊疆考古研究(第18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15.
[20]郝思德,楊志軍,李陳奇.黑龍江泰來縣平洋磚廠墓地發(fā)掘簡報[J].考古,1989(12).
[21]潘玲,林沄.平洋墓葬的年代與文化性質[C]∥邊疆考古研究(第1輯).北京:科學出版社,2002.
[22]李陳奇,郝思德.黑龍江泰來縣戰(zhàn)斗墓地發(fā)掘簡報[J].考古,1989(12).
[23]遼寧省博物館.西豐西岔溝—西漢時期東北民族墓地.[M].北京:文物出版社,2022:481-492.
[24]同[1].
[25]同[4].
[26]同[5].
[27]同[6].
[28]同[6].
[29]同[1].
[30]同[16].
[31]同[23].
[32]Jwa Yong Joo,Kim Yuri,Song Young Jin,Cho Hyen Goo. A Study on Amazonite, a Kind of Prehistoric Jade Artefacts in Korea[J].Journal of the Mineralogical Society of Korea,2013(4):319-328.
[33]龐小霞.中國出土新石器時代綠松石器研究[J].考古學報,2014(2).
[34]Daniella E.Bar-Yosef Mayer,Naomi Porat.Green Stone Beads at the Dawn of Agriculture[J].Proceedings of the National Academy of Sciences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2008(25):8548-8551.
[35]Juris Zarins.Hailat Araka and the South Arabian Neolithic[J]. Arabian Archaeology and Epigraphy,2013(1):109-117.
[36]D. H. Gordon.Ancient Amazonite[J].Man,1936,36:104.
[37] Carlson,Bozell,Steinacher,Lovvorn,Gill.The Sidney Burial: A Middle Plains Archaic Mortuary Site from Western Nebraska[J].Plains Anthropologist,1999(168):105-119.
[38]Andrea Zerboni,Sandro Salvatori,Pietro Vignola,Abd el Rahman Ali Mohammed,Donatella Usai.The long-distance exchange of amazonite and increasing social complexity in the Sudanese Neolithic[J].Antiquity,2018(365):1195-1209.
[39]Andrea Zerboni,Pietro Vignola,Maria Carmela Gatto,Andrea Risplendente,Lucia Mori. Searching For the Garamantian Emerald: Reconsidering the Green-Colored Stone Beads Trade In the Ancient Sahara[J].The Canadian Mineralogist,2017(4):651-668.
作者:馬光年(西北大學中國—中亞人類與環(huán)境“一帶一路”聯(lián)合實驗室);先怡衡、于春(西北大學中國—中亞人類與環(huán)境“一帶一路”聯(lián)合實驗室、文化遺產研究與保護技術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原文刊于:《考古與文物》2024年第6期
熱門跟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