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2月初,一位飽經風霜、走起路來顫顫巍巍的84歲老人,住進了北京一家8人間病房中。因其高燒不退,年齡又大,家人考慮到病房環(huán)境不佳,便向院方請求能否換一個單人間或者雙人間病房。結果,院方給出的回復實在讓人傷心。
院方負責人不屑地對老人家屬說:“他不夠級別,不能換。”

老人家屬沒有辦法,只好安心在病房住下。然而,看著病房中其他病人一個個接著離世,老人家屬的心不禁揪了起來,于是硬著頭皮再一次向院方提出請求,結果依舊是那一套說辭。
這么多天,老人似乎也聽到了一些閑言碎語,他的情緒變得非常低落,鬧著要回家,還是在家人的安慰下放棄了回家的打算。
過了幾天,病房里又有一位病人去世了,此時老人卻沒有提出回家,因為他已經從感冒轉為了肺炎,生命垂危,只能靠營養(yǎng)液維持最后的生命。

2月26日,老人最終沒能扛過與病魔的斗爭,永遠離開了人世。
但就在老人去世后,他在醫(yī)院的遭遇被世人得知,不少人感到十分憤怒,甚至有人跑到醫(yī)院門口大聲叫罵:“你們醫(yī)院知道他是誰嗎?他是國寶!你們說他不夠級別住高干病房?呸,我告訴你們,他為國家捐的東西足夠買下你們這座醫(yī)院!”
很快,這位老人的遭遇就傳了開來,許多認識老人的人開始鳴不平,一些不認識老人的人也開始了解老人的事跡。

老人名叫張伯駒,他和張學良、袁克定、溥侗四人被并稱為民國“四大公子”,其父親張鎮(zhèn)芳是袁世凱的內弟,清末時出任過朝廷最大的鹽官,晚年又在南京創(chuàng)辦了鹽業(yè)銀行,家資頗豐。
因此,張伯駒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可他無心政治,接手父親家業(yè)后就整日沉迷于詩詞歌賦、作曲看戲,并且即便是傾盡家財也要收集字畫,這在世人眼中妥妥的“紈绔子弟”行徑。
但是,用“紈绔子弟”形容張伯駒屬實冤枉。說他無心政治,是因他厭煩了官場的爾虞我詐,和對當時中國現(xiàn)狀無能為力的無奈;說他傾盡家財收集字畫,其實是他為了防止中國文物流落海外所做之措施。

而為了保護文物,張伯駒寧肯放棄自己的生命。
20世紀30年代的時候,張伯駒在恭親王孫子溥心畬手上見到了傳世最早的天下第一字《平復帖》。此帖是西晉時期一位名叫陸機的人問候友人書寫的信札,傳世久遠,是書法藝術中的杰作,十分珍貴。
一見此帖,張伯駒的內心就有些不安,因為前段時間,他聽說溥心畬把一件極為珍貴的唐代名畫《照夜白圖》賣到了國外。張伯駒不想《平復帖》也流落國外,所以曾不止一次托人到溥府表明收購之意,卻屢遭拒絕。

到了1937年底,張伯駒終于等到了機會。
當時傅心畬母親去世,家中急需款項,張伯駒表示可先送上一萬元銀元,以解燃眉之急。溥心畬深感張伯駒大義,便表示愿意以四萬元的價格把《平復帖》讓給張伯駒,這一價格僅僅是先前索價的五分之一。
張伯駒知道機會來了,連忙四處籌錢,心滿意足地將《平復帖》收藏在了家中。但如此一來,他也因花錢“大手大腳”引來了匪徒的側目。
1941年,張伯駒在上海遭到匪徒綁架,綁匪開出了天價贖金,可張伯駒雖然收藏品眾多,家中現(xiàn)銀卻一分都拿不出來。

張伯駒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非常擔心家人會因救人心切而變賣藏品。于是,趁著妻子潘素想方設法見到他時,他立刻叮囑:“無論如何家中字畫都不能動,尤其是《平復帖》?!?/p>
張伯駒寧可舍去性命也不賣藏品,這絕不是“紈绔子弟”才有的氣節(jié)。
除了《平復帖》,張伯駒還曾以220兩黃金的價格從北京一古玩商手中買下隋朝杰出畫家展子虔的《游春圖》。為此他賣掉了著名太監(jiān)李蓮英的宅院,還有妻子的首飾。

為了追回中國文物,張伯駒幾乎散盡家財,不過這些文物他也不打算納為己有,解放后他將118件收藏品都無償捐獻給了國家。
1956年,新中國成立后首次發(fā)行公債,文化部動員張伯駒等文化人士購買公債。在其他人報價后,眾人將視線落在了張伯駒身上,他是與會人員中公認最有錢的人。
但實際上,此時的張伯駒已不是昔日的巨富公子了,公債買不起,他就用另一種方式報效國家。于是,他首次將珍藏的8件國寶級書法捐給了國家。

文化部為此舉行捐獻儀式,并獎勵三萬元人民幣。張伯駒堅決不接受,他不希望別人說他是因為錢財捐獻的。但文化部說:“這不是賣畫款,只是一種鼓勵?!睆埐x這才欣然接受,不過轉頭他就用錢買了公債。
然而,在捐獻國寶不到一年的時間里,張伯駒卻被戴上了“右派分子”的帽子,只因他對戲劇藝術說出了自己的見解,就遭到了無情批判。
在被打成“右派”的時候,家人都無比憤慨和不甘,只有張伯駒像無事人一樣,淡淡地說:“這沒什么,人嘛,總有犯錯誤的時候。只要我沒有虧待黨,不反對它,心里就可以坦然?!?/p>
不久,張伯駒就等來了平反。
原來,張伯駒被打成“右派”的消息傳到了陳毅那里,陳毅非常不高興,他斥責道:“簡直亂彈琴,張伯駒把那樣珍貴的寶物捐給國家,就是砍了我的腦殼,我也不相信他會反黨!”
1960年,陳毅特意找到吉林省委書記于毅夫,談起張伯駒時說:“我有一個好朋友,叫張伯駒,目前境遇不太好,吉林省能否給安排一下工作?”
次年,張伯駒就收到了來自吉林的一封入職邀請。起初,張伯駒還不知道這是陳毅的安排,內心還有些忐忑不安,到后來得知真相的他,對陳毅感激不盡。

雖然遭受過不白之冤,但張伯駒從未對黨失去過信心,他經常教育女兒:“一個人要熱愛自己的國家,這是大事,不能馬虎;除此之外都是小事,不必斤斤計較?!?/p>
張伯駒視錢財為身外之物 ,因此在后來,他又陸續(xù)捐贈了不少文物,包括《平復帖》和《游春圖》。
張伯駒的壯舉令人欽佩,可到人生最后時刻他卻在醫(yī)院遭遇那樣的待遇。如按照對國家做出的貢獻,張伯駒足以夠得上高干待遇,也難怪醫(yī)院的行為會引起民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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