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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

千年石上古人蹤,

萬丈巖前一點空。

明月照時常皎潔,

不勞尋討問西東。

在歷經千年的石頭上,仍可見古人修行留下的痕跡;而高聳入云的懸崖前,卻只剩一片空茫。每當明月升起,清輝遍灑世間,天地一片澄澈光明。此時無需再費心追問東西南北,真理本就清晰映照在眼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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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一

寒山頂上月輪孤,

照見晴空一物無。

可貴天然無價寶,

埋在五陰溺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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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二

我向前溪照碧流,

或向巖邊坐磐石。

心似孤云無所依,

悠悠世事何須覓。

我時常漫步到前方清澈的溪流旁,靜靜凝視碧波蕩漾的水面;有時也會走到山巖邊,隨意坐在巨大的磐石上。我的心啊,就像天空中那朵孤零零的云,沒有羈絆、沒有非要依附的歸宿。你問我為何如此自在?或許是因為早已看透——世間紛擾不過虛幻一場,何必執(zhí)著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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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這三首禪詩如月光穿云,透到我們心間。三首詩彼此映照下,禪者“本心朗照”的悟道軌跡逐漸清晰,讀罷恍見云破月出,照見眾生本具的佛性。

空寂中見永恒

“千年石上古人蹤”。“千年” 是時間的凝固,“石上” 是空間的沉定。古人足跡已滅,唯余頑石寂然。此句暗合禪宗 “諸行無?!?之理 —— 歷史長河中的追索終歸空寂,恰如寒山詩中 “苔滑非關雨,松鳴不假風” 的頓悟,暗示真理不假外求。

“萬丈巖前一點空”。“萬丈” 極言物質世界的龐大,“一點空” 卻直指本質的虛妄。寒山慣用 “空” 與 “寂” 消解物質實相,如 “寒山唯白云,寂寂絕埃塵”,此處更以視覺反差凸顯 “色即是空” 的禪機。

“明月照時常皎潔”。明月在此化用《菩提偈》“明鏡亦非臺” 的典故 ,喻指佛性如鏡,雖歷經千年風雨仍不染塵埃。寒山另一句 “圓滿光華不磨鏡” 正與此呼應,強調本心的本自圓滿。

“不勞尋討問西東”。此句如棒喝,言語道斷。真理不在經典文字中,恰似寒山自嘲 “不煩鄭氏箋,豈用毛公解”,破除對經卷的執(zhí)著,直指 “當下即是” 的禪門要義。

淤泥中現(xiàn)明珠

“寒山頂上月輪孤”。“月輪孤” 暗含寒山詩中反復出現(xiàn)的 “孤燈”“孤云” 意象 ,象征修行者獨坐寒巖的孤絕,亦是 “本來無一物” 的清凈心相。這與百丈禪師“獨坐大雄峰”的公案異曲同工——當僧人問“如何是奇特事”,百丈答“獨坐大雄峰”,看似著相,實則以“孤峰獨坐”的極端意象斬斷相對概念:既否定對“奇特”的執(zhí)著,又暗示真理的顯現(xiàn)無需依附他者。正如寒山頂上的孤月,既不與群星爭輝,亦不因云遮霧繞而改其皎潔。

“照見晴空一物無”。此境直通王維 “空山新雨后” 的空靈,但更具禪宗穿透力。寒山曾以 “白云抱幽石” 構筑空寂之境,此處更進一步:當月光滌凈晴空,連白云亦消散,唯余絕對空性。"晴空一物無"的澄澈,實為《心經》"五蘊皆空"的現(xiàn)量境。明月朗照下的空無并非物理真空,而是破除五蘊(色受想行識)遮蔽后的本心朗現(xiàn),恰如《楞嚴經》所言"知見無見"時,空性方得全然顯露。

"照見"作為核心動作,既指向對外境(晴空明月)的直觀,更強調對內相(五蘊)的覺知。寒山借自然意象暗示修行法要:當凝視月輪如練的晴空時,實則是在觀照五蘊的流動與消散——色身如云翳漸褪,受想行識似星芒隱沒。

“可貴天然無價寶”。“天然” 二字點破禪宗 “不假修證” 的頓悟觀。如弘一的“華枝春滿,天心月圓”,喻自性光明,此句更直白道出佛性本具的珍貴。

“埋在五溺身軀”。“五陰”(色受想行識)如淤泥裹挾明珠,寒山在《寒山拾得問對錄》中曾痛斥世人 “貪財色” 的迷失,此處以解剖學般的冷峻,揭示肉身欲望對佛性的遮蔽。

無依處得自在

“我向前溪照碧流”。“照碧流” 看似觀水,實為《壇經》“心如明鏡臺” 的觀照工夫實踐。寒山詩中 “碧澗泉水清” 的觀照法門在此重現(xiàn),流水即自性,照見即覺悟。

“或向巖邊坐磐石”。“磐石” 在禪宗喻堅固佛性,寒山 “獨臥盤陀石” 的典故在此深化:修行不在蒲團香火,而在與山石同化的定境。

“心似孤云無所依”。此句與李白 “孤云獨去閑” 異曲同工,但更具禪者決絕。寒山曾以 “斷線風箏” 喻解脫后的自由 ,此處 “孤云” 正是斬斷六根后的無待。

悠悠世事何須覓”。直指《金剛經》“應無所住”。寒山勸世詩 “東家笑西家貧” 批判世俗攀緣,此句則給出解決方案:當心如孤云,世事自然如露如電。

明月三弄

三首詩構成 “破相 — 顯性 — 逍遙” 的悟道三部曲:以 “千年石” 破時間相,以 “萬丈巖” 破空間相,月光照破色空二元:從 “月輪孤” 的獨覺,到 “溺身軀” 的警醒,完成對五蘊囚籠的突圍?!罢毡塘鳌?是動中禪,“坐磐石” 是靜中定,“孤云” 則是動靜不二的自由。寒山的極簡美學背后,暗藏 “破 — 立 — 化” 的禪修次第。其詩如明月三弄:初照破除妄念,再照顯發(fā)本心,終照成就大自在。這般境界,恰似他在《杳杳寒山道》中構筑的禪境:“朝朝不見日,歲歲不知春”—— 當我們循著月光走進詩境,照見的何嘗不是被手機、物欲遮蔽的 “本來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