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其二○七
讀書豈免死,讀書豈免貧。
何以好識字,識字勝他人。
丈夫不識字,無處可安身。
黃連揾蒜醬,忘計(jì)是苦辛。
讀書既不能讓人長生不死,也不能保證擺脫貧困??扇藗?yōu)楹稳砸非笞R字?因?yàn)樽R字能賦予超越常人的智慧與洞見。若是一個男人目不識丁,他將如同漂泊的浮萍,無處扎根安身。這世間的艱辛,就像把黃連混著蒜醬吞咽——不識字的人渾渾噩噩,連苦辣都分不清,又怎懂得何為真正的命運(yùn)!
其二○八
我見瞞人漢,如籃盛水走。
一氣將歸家,籃里何曾有。
我見被人瞞,一似園中韭。
日日被刀傷,天生還自有。
那些慣于欺瞞他人的人啊,就像用竹籃打水般徒勞——一路氣喘吁吁提回家,籃子里卻空無一物,只剩虛妄。而那些被謊言蒙蔽的可憐人,卻像菜園里的韭菜一樣,日日被割傷卻渾然不覺,還誤以為這是命中注定的生長。

縱使飽讀詩書,終難逃脫生死的鐵律;即便滿腹經(jīng)綸,未必能免于貧窮的桎梏。寒山直指讀書的局限——它無法對抗無常,更非財富的通行證。
既如此,為何仍推崇識字?因其能超越世俗的混沌。識字者雖未必富貴,卻能洞悉世情、明辨是非,在精神境界上凌駕于渾噩眾生。此句暗合禪宗“文字如筏”的智慧:知識是渡河的工具,而非束縛心靈的枷鎖。
不識字者如同浮萍,在權(quán)力與資本的網(wǎng)羅中無處扎根。唐代社會重文輕武,寒山揭示“文化資本”的底層意義:識字是生存的根基,無知者易淪為魚肉。
生活如黃連蘸蒜醬,苦辣交織卻渾然不覺。寒山以味覺混沌隱喻無明者的認(rèn)知困境——不識字者既無法分辨命運(yùn)的真味,亦難掙脫被剝削的循環(huán)。
欺人者機(jī)關(guān)算盡,卻似竹籃打水。他們耗盡心力編織謊言,最終徒留虛妄,如《道德經(jīng)》所言“大巧若拙”,反暴露自身的愚妄。一路氣喘吁吁提籃歸家,籃中滴水不存。寒山諷刺欺瞞的自我消耗:欺騙的本質(zhì)是場零和游戲,收割者終將淪為系統(tǒng)的燃料。
被欺者如韭菜般麻木再生,日日遭割卻視苦難為宿命。這種“痛苦合理化”的集體無意識,恰是剝削得以延續(xù)的溫床。韭菜的頑強(qiáng)生命力本為希望,在此卻成系統(tǒng)收割的養(yǎng)料。寒山揭示悖論:被欺者的“自愈力”反加固了鎖鏈,唯有覺醒才能打破循環(huán)。
六祖慧能不識字卻因“應(yīng)無所住”開悟,恰如列子筆下“鷗鷺忘機(jī)”的純粹。超越文字相,直指本心,方能跳出智巧的妄念。老子言“絕圣棄智”,非否定知識,而是警惕智巧異化為機(jī)心。如寒山詩中的“黃連蒜醬”,執(zhí)著于表象者終將迷失,唯有如“明月照寒巖”般澄明,才能照見本質(zhì)。
放棄韭菜的垂直生長,轉(zhuǎn)為低消耗、高抗性的苔蘚模式。如禪宗“石床孤夜坐”的觀照,在波動中保持定力,以“滿船空載月明歸”的豁達(dá),化機(jī)巧為赤誠。 寒山的詩句與禪道哲思交織,既批判智識的異化,又哀憫無明的苦難。在“獵師披袈裟”的荒誕世相中,唯有“本來無一物”的澄明,方能于“天地任變改”間守住“圓月上寒山”的本來面目。
與其掙扎于樊網(wǎng),不如直呈生命的本來面目,以求從塵網(wǎng)中超脫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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