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東二環(huán)最佳生活方式自媒體,我們辦公室里每天有兩個最大的挑戰(zhàn):
1.不知道寫什么選題;
2.不知道點什么外賣。
其中后一個更難辦一點。
直到!春天來了!清明來了!
家附近的菜場里,芝麻菜、豌豆苗、春筍、蘆蒿們都欣欣然張開了眼;
各家餐廳的嗅覺,比新媒體追熱點都快,紛紛上架春日菜單。

雖然南方同事笑稱,這些都是他們路邊上、綠化帶里、隨處可見的野菜;
但是仍然無法熄滅我“春天來了,也該約上朋友好好吃飯了”的愉悅心情。
結(jié)果張姐問我:“你知道現(xiàn)在餐廳里春菜什么價嗎?”
我打開某評一看,頓時傻眼:
人均300、400、750的價格,配上“春菜嘗鮮”的字樣,變成我不理解的樣子。
現(xiàn)在的春菜,已經(jīng)這么貴了嗎?

春菜,春天的第一刀
如果春菜有段位,新榮記毫無疑問是頂流。
米其林三星、黑珍珠餐廳、中餐天花板……新榮記旗下的星星,比我在超級馬里奧收集的都多。
高端餐廳的底氣,就是沒有名貴食材也能賣高價。
38塊的蜜汁紅薯,雖然會令人產(chǎn)生“為什么我不花3毛8在家自己蒸“的疑惑感,
但已經(jīng)是新榮記性價比最高的單品。

88元的家常蘿卜,雖然名字家常,但是價格就開始不太親民了。
如果與肥腸同炒,價格再翻兩番——價值342塊。

臭豆腐點綴魚子醬后原地飛升,298元的價格老外看了都以為我們吃不起:

如果說往日里的它,只是平平無奇中透露著一點矜貴;
那打上春天烙印、為中產(chǎn)提供情緒價值的新榮記春菜,依然貫徹了這家店一貫的品味:
有錢,有品。
春天的味道多少錢?
798一例的春筍紅燒牛肉,358一份的春韭炒海腸,398一份的河蝦香椿炒蛋,都已經(jīng)標(biāo)好了命運的價格。

人均400-1000的價格,本來不是打工人的消費區(qū)間,但是這里有北京網(wǎng)紅的春菜——冬去春來飯。

新榮記的冬去春來飯,號稱春菜的小米SU7。
冬去春來的好寓意,什錦八寶的菜色,讓冬去春來飯成為了新榮記的春菜頂流網(wǎng)紅。
雖然食材只是咸肉、春筍、豌豆、米飯,但是一聽這個名字,“冬去春來”,嘖嘖,立刻多了幾分雪萊般淡淡的詩意。
靠著點石成金的創(chuàng)意,一份江浙滬的咸肉菜飯,就這樣成了一線中產(chǎn)的咬春儀式感。

畢竟北京的春天,沙塵暴與圓柏齊飛,短袖共羽絨服一色,結(jié)膜炎麥粒腫交替復(fù)發(fā)的。
人們比起踏青、放風(fēng)箏、挖野菜,更想著怎么能在金三銀四跳個好槽、能不能走前拿到年終獎的。
而這來自遙遠臺州的,屬于植物和動物的,與人類社會時鐘無關(guān)的春意。
能給白領(lǐng)們一些“我還是這個地球一份子”的自然震撼。

提前一周定位,保證限量的冬去春來能吃到;
雖然野生大黃魚咬咬牙還是舍不得,但是吃一份春去冬來飯,也是正統(tǒng)的米其林三星了:
“而且,曬到朋友圈也不會被人蛐蛐是窮鬼套餐。”
雖然198的價格在外面談起總會肉疼,雖然慕名種草后有一半人吐槽“太油”、“不香”、“沒吃明白”。
“早說它叫鄉(xiāng)村咸飯,我就不會點了?!?/p>
冬去的是打工人的錢,春來的只有過敏和流感。
不過,這真的是新榮記最良心的煲飯:

一旦想要開點葷,春菜菜單就將進入價格深水區(qū)。
隱藏菜品西風(fēng)蟹,因為蟹子正好處于產(chǎn)卵前階段,據(jù)說最為肥美,蟹膏豐腴,一斤要888塊;

“春季洄游的野生黃魚,現(xiàn)殺現(xiàn)烹,加上花膠、薺菜提鮮”,打上198塊的標(biāo)簽;

其中名貴的長江刀魚,早已隨著禁漁令成為禁臠,只剩東海與太湖的“海刀”、“湖刀”作為平替。
即便是已經(jīng)消費降級的刀魚,價格依然讓人望而卻步:

退而求其次的刀魚餛飩,或許是新榮記最便宜的春季江鮮。
清明節(jié)前的刀魚處于繁殖季節(jié),最是鮮美。
過了清明后,肉質(zhì)就會變老,所以刀魚必須吃所謂“明前刀”。
而這份慈禧贊不絕口、曾國藩親筆點贊,鮮掉眉毛的刀魚餛飩,68元一份的刀魚餛飩看起來頗劃算——
但沒告訴你的是一份只有兩顆。

或許只有財力雄厚的富二代和藝術(shù)家,才能欣然為此買單。

如果說新榮記作為新中產(chǎn)的春菜殿堂,貴得合情合理但心疼。
那另一些店, 那就是打著“春菜”的旗號,將自己“暗暗升咖”
李白“煙花三月下?lián)P州”導(dǎo)致京滬線爆滿,蘇軾的“正是河豚欲上時”則讓河豚躋身春季必吃榜一千年。
與刀魚、鰣魚之類江鮮不同,河豚早已實現(xiàn)人工養(yǎng)殖,時令的意義大減。
雖然綁定了杏花春雨江南的意象,但如今河豚的最大產(chǎn)地是河北省。
然而60塊一斤的養(yǎng)殖河豚,有些店里能賣到360塊,直漲6倍。

看似平平無奇、貴的離譜,實則門庭若市。
而且吃一次就知道,這種小店看似普通,實則需要提前預(yù)定,臨時來根本吃不到嘴里,簡直p人災(zāi)難。
人類最大的矛盾,就是肚子空空說“我想吃”,和口袋空空說“你不想”之間的矛盾。
春江水暖鴨先知。
但鴨子不知道的是,當(dāng)自己登上春菜菜單,不僅比夏季菜單貴70塊錢,而且只出一只肝,也要比全聚德的伙伴更值錢。

和一切漂亮飯一樣,春菜的精髓不在菜肴本身,而在于一種氣氛。
說到春意,還能有什么比一座真正的古典園林更能代表江南?
位于百年古宅的平江頌,是蘇州人的頂配春菜打卡點:

除了小橋流水,對面還有蘇州評彈助興。
人均800塊的春季套餐,也只能進大堂,要想享受無人打攪的春意,需要再加錢。

996的午市雙人餐,看起來沒幾個硬菜:

確實好看,確實好吃,確實精致,名字也確實很美……美中不足的是,吃完需要立刻出門右轉(zhuǎn)加餐。

西湖邊上的金沙廳,作為杭州這個美食沙漠唯一一個黑珍珠三鉆,4200塊兩人份的春日大餐,只能坐在大廳。

菜單里的這個“香椿蠶豆泥海膽溏心蛋”,真的就只是一顆蛋……

事已至此,中產(chǎn)才明白過來:
這個世界上最貴的,果然是時間。
“菜”聽起來平平無奇,但加上一個限定詞,“春菜”,就立刻變得生機勃發(fā)。
吃春菜,已經(jīng)成為了中產(chǎn)雖肉疼,但每年仍堅持的生活方式。
畢竟“You are what you eat”。
無論人還是菜,都要永遠年輕,永遠春天,永遠34歲。

春菜刺客,比老板還會PUA
春天的一切都是最好的,時間是有錢也買不到的,那么春菜,就是一種時間的拍立得。
在工業(yè)時代,一切可以速成、量產(chǎn)。真正無法被重組的尺度只剩一個:時間。
溢價最有效的法寶,就是做時間的朋友。
眾所周知,春菜高價的秘密就是“時令”。
也不怪飯店里菜貴,因為有時候你看看原材料價格,也會驚掉下巴。
每年水果自由的單品都不一樣,但春菜界的愛馬仕,始終是頭茬香椿。

雖然獨特的味道像香菜一樣能掀起世界大戰(zhàn),但絲毫不妨礙有人為它買單。

有多貴呢?
辦公室的三三是江蘇人,在他的老家,連認(rèn)都認(rèn)不全的各類野菜八仙過海,春季的時鮮可以從三月吃到五一。
來到美食荒漠后,198元的香椿炒蛋,讓他狠狠地接受了一場關(guān)于春菜的再教育。

在大棚的年代,香椿是少數(shù)派,至今不參與反季節(jié)的魔法。
像江南皮革廠的錢包,錯過一次、再等一年。

人們提到菜價,最常見到的說法是“比肉還貴”。但對春菜來說,比肉便宜才是新聞。
今年春菜頂流,名叫“板藍根”。

并不是沖劑那個“板藍根”,而是一種由板藍根和油菜雜交而成的青菜。
300克賣到13塊9,一斤高達23塊2……
名副其實的中產(chǎn)蔬菜,宣傳中它擁有“抗病毒“的功效,實際上吃起來啥味呢?

錢味。
春季的另一個頂流是筍。
春筍、蘆筍都已經(jīng)司空見慣,據(jù)說是歐洲人最愛吃的白蘆筍,正在成為菜場新貴:

作為普通蘆筍的不見光版本,換個膚色,價格飆升三倍,來到一斤50元。
雖然不少人說自己炒完難以下咽、最后發(fā)現(xiàn)是因為自己沒有剝皮加焯水;
還有不少人發(fā)現(xiàn),這最初乃一種身不由己的“留子菜”,并不具有美食屬性;
但是在春菜這條賽道上,它已經(jīng)能和黑松露聯(lián)手,共同構(gòu)成西餐春菜頂流了……

叫不上名字的冷門春菜,最容易讓徘徊在超市的打工人心里沒底。
產(chǎn)自云南的金雀花,一小盒要29.9,售價折合150元一斤。
貴不貴不好說,反正按照工資計算,我肯定不值一斤150塊錢。

為了最大限度凸顯時令,春菜往往在保鮮上不遺余力。
打工人往來京滬只能報銷二等座,還得在路上開熱點辦公,鯔魚和大黃魚卻已經(jīng)坐上了飛機。
全程冷鏈、空運保鮮,米其林和黑珍珠的餐桌上,講究一個上午還在水里,下午就進了鍋里。

本來因為時令價格高、運輸成本貴,為了“合理”,于是商家想盡一切辦法把價格填滿。
最常用的,就是一長串title。
鰣魚苦筍玉盤中、桃花流水鱖魚肥……詩意有價,而且很貴。
火腿是金華/皖南火腿,筍是臨安天目雷筍,花生是紹興紅皮花生。
食材的前綴和大冰一樣多,菜譜像世界地圖,全是高概念。

炸香椿不是炸香椿,是天婦羅。
春筍不是普通春筍,是搭上黑松露的西餐。
菜名比我的命還長,每道酒貼心地附上英文標(biāo)識,仿佛在做文科大題“寫滿字了就多給我?guī)追帧薄?/p>
再者,社交媒體的時代,漂亮飯成為大家最重要的追求。
既然咬牙點了人均300元的春季限定菜單,最重要的KPI就是出片率。
20塊錢一個的小石榴包端上來,服務(wù)員還會主動提醒你:
“您可以拍照了。”
在干冰的作用下,盤子里霧氣翻涌,讓人幻聽《云宮迅音》。

貴的不僅是食物,還是情緒價值。
所以在多重因素影響下,春菜價格越來越美麗,分量也越來越小。別問,問就是 bistro。
電視機上,民俗專家在科普,春天要吃春菜,這是老北京的習(xí)俗,名曰“咬春”。
我問北京人老G,他說:呃……我家沒這講究。
畢竟,北京人真正的春菜,叫氯雷他定。


孩子去和春菜和解吧
被春菜背刺若干遍后,已經(jīng)有聰明的人發(fā)現(xiàn)了:
春菜春菜,不過就是菜而已。
第一批拒絕春菜PUA的年輕人,選擇自己在家復(fù)刻。
最熱門的練手習(xí)作是新榮記冬去春來飯。
在小紅書上,這道菜的復(fù)刻教程比勸分貼還要多。

畢竟,說到底不過是煲飯而已,就算味道難以還原,食材懟一鍋,拍照PP 圖,也有七八成的效果。
野菜都大差不差,不是涼拌,就是炒蛋。
菜場買10塊錢的枸杞芽,連焯帶拌,在家也能復(fù)刻飯店擺盤。
實際上現(xiàn)在買菜平臺能買到大多數(shù)春菜食材:

有野心的人已經(jīng)開始挑戰(zhàn)高難度菜系,比如腌篤鮮。
盒馬、叮咚們的半成品腌篤鮮,直接讓這道名菜難度驟降到方便面水平。
然而預(yù)制顯然違背了春菜講究時令的初衷,于是連咸肉和臘肉都分不清的北方人,也開始紛紛在家鼓搗腌篤鮮 。
沒有家傳,逆向科研。
連切帶燉,忙活仨小時,一鍋湯全是酸的。

這也是春菜的特別之處:
它與地域關(guān)聯(lián)緊密,藏著我們的味覺密碼,不是輕易能夠破譯。
辦公室的李周是陜西人,他的春菜是洋槐花飯。
另一位同事張姐的老家山西,槐花有另外的做法:土豆擦絲、先蒸熟再混上槐花翻炒,就是山西人的“槐花不爛子”。
離開老家,在外面鮮少見到有人會做。
作者小王老家院子里有兩棵樹,一棵是香椿樹,另一棵還是香椿樹。
每年薅兩把香椿來炒雞蛋,是例行的春日儀式。
但對無福消受的人來說,香椿是北方人的折耳根,一種無預(yù)警生化武器。

工業(yè)革命量產(chǎn)一切,但唯有春菜里,還隱藏著時間的痕跡。
江南的“七頭一腦”、北方的槐花、香椿,西南的金雀花、豌豆苗。
這些食材破土而出的節(jié)奏,暗合著二十四節(jié)氣里驚蟄喚醒土地、清明催發(fā)萬物的自然節(jié)律。
我想,如果《火星救援》里被困的不是馬特達蒙而是一個中國人,他肯定能種出比土豆更好吃的東西來。
“如果有條件新鮮蔬菜,誰愿意天天吃土豆泥呢?”
而每天吃料理包,埋頭在工作中的白領(lǐng)。
總需要一些時刻提醒自己,自己并不是流水線上的零件,而是《小時代》里舉紅酒杯的顧里——即使是低配版。
春菜是一種鬧鐘。
它提醒我們:
“春天到了,我應(yīng)該(假裝)好好生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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