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往今來,關于安史之亂爆發(fā)的原因曾有過多種解釋,其中又以陳寅恪的河北胡化論傳播最廣。
然而,無論考古發(fā)掘還是文史考據,都不支持上述言論。尋常大眾所秉持的刻板印象,更可能是源于后來者對文學作品的自我篩選。
共存是常態(tài)

安祿山雖是胡人出生 卻比很多同僚更像遵從漢化
縱觀整個安史之亂,正反雙方都大量使用胡漢謀臣與武將。雖然安祿山具有粟特+突厥血統(tǒng),又長期混跡于邊境,但麾下不乏幽燕本地的寒門士族,乃至薛嵩這類名門之后。其中,漢人謀士常常作主,而胡人士族不過是策略執(zhí)行者。唐朝一邊同樣征調回鶻、西域和阿拉伯武裝助陣,由名義上的統(tǒng)帥郭子儀負責調度,往往比那些世代定居東土的胡兒更具異域色彩。
這種看似割裂,實則水乳交融的嵌套式結構,恰恰是唐朝政治文化的外在表現(xiàn)。今人若穿越回去,必定能在長安、洛陽、揚州、洪都和廣州等重要城市,遇見大量混居的胡漢人口。同時,靠近邊境的朔方、北庭、安西三鎮(zhèn),亦有更加濃郁的多元文化氣息。只不過立場堅定站在唐朝這邊,很容易被批判者給自然忽略。

參加安史之亂的雙方 都大量運用胡漢武裝
相比之下,安祿山雖頂著謀反胡兒頭銜,卻沒少利用中原式政治宣傳造勢。他曾經對漢人熟練運用五行取代的理論,號稱當時的“四星聚尾”、“金土相代“天相就是改朝換代象征。與之朝夕相處的河北漢人士大夫,同樣不會感受到異族政權排斥,不必忍受剃發(fā)易服等歧視性政策。
與之類似的還有史思明,這位后來居上的叛軍副統(tǒng)帥就謚號昭武皇帝。根據今人考古發(fā)掘,他的墓葬中隱約地暗示自己具有某些粟特屬性,但出土的玉冊、馬鐙、銅龍、銅牛等關鍵文物,足以表明他的葬禮是在模仿唐朝天子禮儀。

安祿山麾下的胡人軍隊來源相當復雜
此外,唐朝所謂的胡人并非統(tǒng)一群體,而是包羅萬象的大雜燴。例如被視為安祿山鐵桿的中亞粟特人,祖籍就分屬多個相互獨立的城邦小國。僅僅是因為語言相通、傾向于商業(yè)運作,普遍有拜火教崇拜,才會被外部觀察者視為整體??上?,這些小聚落人群的數(shù)量始終偏少,遠不如更早內遷的突厥后裔。而且幽燕在地理方位上毗鄰東北,所以外來定居者的主力仍是契丹、渤?;蚋呔潲?。
顯然,如此復雜的移民源頭,足夠讓彼此間差異明顯。盡管歷史記載中的叛軍精銳,包括某支全部由契丹人組成的騎兵分隊。但他們與首領的裙帶關系,主要是靠為李唐服役建立,而非什么經濟文化共識。拜火教、摩尼教等西域風俗,從未在信徒規(guī)模與地理分布取代佛教,更沒法同世家尊奉的儒學相提并論。

安祿山小集團尊奉的拜火教 從未在河北得到廣泛認可
胡化純屬夸大

安史之亂中的叛軍控制區(qū)域(紅色)
另一方面,整個河北地區(qū)可根據地理文化差異一分為二。其中的南部,包括魏州、貝州、相州和博州等人口稠密區(qū)域。因為漢文化傳統(tǒng)深厚,根本不存在所謂胡漢現(xiàn)象。唯有北部的幽州和營州兩地,才在表面上符合批判者設定。即便如此,天寶年間的人口數(shù)據顯示,兩地的胡人占比不超過1/5。
同時,《舊唐書-地理志》記載的河北南部基本上沒外族分布。從初唐到盛唐,當?shù)囟际a貢獻各種高門大族或文人墨客。等到安史之亂爆發(fā),這里又為燕軍陣營提供過大量步兵,是安祿山得以迅速奪取洛陽、潼關等要沖的絕對鐵桿。

符合所謂胡化現(xiàn)象的區(qū)域僅僅是在河北北部
換句話說,基于人口規(guī)模、經濟因素和文化影響的胡化,從未在唐朝治下的河北出現(xiàn)。安史叛軍的絕對主力仍舊是漢人,他們愿意起兵對抗長安中央,更多是基于地緣因素。畢竟,這片以幽州為核心的邊境區(qū)域,距離關中都城相當遙遠,容易產生離心力和疏離感。但這絕非唐朝獨有現(xiàn)象,而是連軸貫穿于歷史本身。從支持劉秀登基的關東世家,到后來與李淵不對付的竇建德,都是河北地方意志的體現(xiàn)。他們的后代還將追隨遼金元三朝,甘為逐鹿中原、絞殺南北宋的急先鋒。
更為諷刺的是,這片完全由漢人世家掌控的地方,在安史之亂結束后繼續(xù)充當刺頭角色。例如大名鼎鼎的魏博鎮(zhèn),從節(jié)度使到麾下將士幾乎都非胡人,卻始終表現(xiàn)的桀驁不馴。因為不能割舍分離傾向,給關中的朝廷制造過巨大麻煩。所謂河北之驕兵悍民、氣焰已成,通常說的就是當?shù)亍7蠢齽t是北面的盧龍鎮(zhèn)與成德鎮(zhèn),雖習慣運用番兵和外族節(jié)度使,但對李唐中央的認同更高。

安史叛軍的主力步兵 就是后來魏博驕兵的前輩
事實上,胡化是一個可大可小的彈性概念。從個人維度看,可能是指體貌特征、衣服發(fā)飾與生活習慣呈現(xiàn)出胡人特色。但政治上的胡化,更多是對大一統(tǒng)體制的遵從程度。除去那些長久遭外族政權占據的區(qū)域,本地權力中心的強弱也是重要考量標準。譬如中晚唐時期,被吐蕃帝國控制的河西走廊,以及唐初被攻滅的小國高昌。前者的漢兒人口幾乎完全改說胡語,后者則是堅持某些漢魏習俗的老古董。結果都被批判為胡化,可見標準本身都非常飄忽不定。
直至黃巢之亂爆發(fā),以漢人為主的叛軍肆虐各方,李唐必須靠沙陀胡族的騎兵予以彈壓。可見批判胡化并非完全的政治家審美,而且往往與現(xiàn)實主義背道而馳。

直到滅亡前夕 唐朝還在依賴胡人騎兵作戰(zhàn)
背后的心態(tài)差異

至少在盛唐階段 精英階層對胡漢差異并不關心
既然安史之亂與所謂胡化沒有必然聯(lián)系,后世又會怎會產生出這類矯枉過正式觀念?
通過一番查找,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文人在其中發(fā)揮著煽風點火作用。比如號稱詩仙的李白,就在《幽州胡馬客歌》中描寫過一位長著碧眼的外族騎士。后來,另一位渤海詩人高適經過營州,又在《營州歌》中留下類似橋段:營州少年厭原野,皮裘蒙茸獵城下。虜酒千盅不醉人,胡兒十歲能騎馬。

胡族騎士 絕非唐朝邊境的特有現(xiàn)象
考慮到李白的碎葉城出生,以及高適的爺爺做過安東都護,他們對胡漢混雜的多元狀態(tài)不會有多少質疑。奈何作者無心而讀者有意,當后來人的生活環(huán)境發(fā)生劇變,就完全有可能品味出截然相反心態(tài)。
于是,滿懷挫敗感的兩宋文人,就順理成章的把胡漢差異上升為華夷之辨。彼時的他們,不僅要與弓馬嫻熟的胡人抗衡,還經常會在戰(zhàn)場上同異國漢人遭遇。尤其是后者,始終高舉儒釋道三教理念,卻把效忠對象由中原天子改為蠻族苗裔。宛如系統(tǒng)性bug一般,深深刺痛著科舉英雄們的脆弱內心。

安史之亂爆發(fā)后 楊貴妃就曾負責背鍋
既然孔子沒錯,胡人君主是存在即合理,那么問題必然出在個體或某個特定區(qū)域。如何加以簡單闡述?胡化足矣!
有沒有具體的歷史先例?請你細細品味前朝詩人筆記!睜眼看看沐猴而冠的安祿山和史思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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