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鞏本勇

桓臺縣魚龍灣莊(據(jù)《淄博記憶鄉(xiāng)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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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臺縣魚龍灣莊(據(jù)《淄博記憶鄉(xiāng)村》)

我的老家魚龍灣,在桓臺縣的自然村落里,論規(guī)模那可是首屈一指的。它包含魚一、魚二、魚三、魚四這四個行政村,人口數(shù)量達到一萬余人??蓜e小瞧魚龍灣的人,雖然說話帶著股草腥味,但要是搭起戲班來唱大戲,那可都是有板有眼的。

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一些村民對唱戲的興趣越來越濃,小打小鬧早就無法讓他們過癮了,滿心只想正兒八經(jīng)地弄出大動靜,搞出大場面。于是,一個計劃在魚龍灣開啟了——他們要在原鞏家老墳那塊地建一個戲園子。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全縣的鄉(xiāng)村里,可是破天荒的頭一遭啊!

為了這個戲園子,魚龍灣四個村派出了各自的頂尖匠工,分別是張經(jīng)愛、鞏保仁、許成會、鞏宜明。這四位匠工猶如背負全村希望的勇士,重任在肩,奔赴多個城市考察觀摩。他們用心去看、用心去學,將各地的長處與優(yōu)點一一吸納,然后精心制定出關于結構、式樣、材料和施工工藝的方案。

這個戲樓的設計極具匠心,在空間布局方面有著明確的規(guī)格尺寸。在建筑結構上,戲樓的樓帽采用了單檐歇山頂這種頗具特色的樣式,其梁架結構為硬山擱檁式,是傳統(tǒng)建筑工藝在戲樓建筑上的一種典型體現(xiàn)。再仔細瞧一瞧那額枋、月梁、斜撐、雀替等部位,會發(fā)現(xiàn)無一不雕刻著各式各樣精美的浮雕圖案以及栩栩如生的立體木雕。

為了有效增強聲音共鳴效果,戲樓的建造者可謂絞盡腦汁。他們精心地在臺板下面均勻地安置了24個大甕,這些大甕并非只有一個功能,除了能夠增強聲音共鳴效果之外,還可以兼作臺面橫梁的支撐物,在整個戲樓的結構穩(wěn)固方面發(fā)揮著不可或缺的作用。

戲園子建成以后,一下子就成了當時魚龍灣的標志性建筑,宛如一塊璀璨閃耀的招牌,使得魚龍灣人特別有面子。

村戲由誰演唱呢?自然是本村村民們自演自唱。魚龍灣子弟戲班的歷史相當悠久,大約可追溯到清朝同治年間。

魚龍灣子弟戲班最初演唱的是山東梆子、小呂戲等地方戲曲。彼時,戲班所采用的唱腔大多是像“四平”“二板”“北宮調”這樣的傳統(tǒng)曲調,表演形式質樸、簡約。小鑼鼓“咚咚咚”地敲過三遍之后,演出的大幕便緩緩地拉開了。這時候,一塊極為普通的豆腐梆子被當作開板來使用,板胡也開始簡單地進行伴奏。值得一提的是,戲班的演出非常接地氣,他們連舞臺都無需搭建,就在平地上表演,雖然沒有華麗的舞臺布景,卻有著別樣的民間藝術韻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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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頗具規(guī)模且底蘊深厚的戲班之中,有不少令人由衷欽佩的藝人,村民鞏云峰便是其中一位,他的藝名喚作“叫天”。雖然他始終未曾得到進入正規(guī)科班系統(tǒng)學習的機會,可他多年在外地從事吹鼓手的工作,并且頻繁地跑“大棚”,可謂見多識廣。他表演梆子戲,嗓音極為洪亮,恰似洪鐘大呂。在經(jīng)典劇目《敬德戰(zhàn)羅成》里飾演尉遲敬德這一角色的時候,簡直將這個人物演繹得栩栩如生。光緒二十年(1894年),他開始涉足京劇這一全新的領域。他出演了諸如《文昭關》《二進宮》等頗具代表性的劇目,憑借自己扎實的表演功底和獨特的藝術魅力,成為魚龍子弟京劇班的演員。

還有一位藝名叫做“來運”的戲曲藝人鞏允苓,他的戲曲生涯宛如一部傳奇畫卷,充滿了曲折與驚喜。時光回溯到光緒十七年(1891年),當時年僅15歲的鞏允苓踏入了高苑小班開始坐科學習京劇,他將自己的精力與心血傾注于小旦這一行當?shù)你@研之中。可是,在他19歲的時候,嗓音倒倉這一情況不期而至。無奈之下,他只好前往濰縣的“四喜班”開啟二次學藝之旅,開始學習老生。憑借不懈努力,鞏允苓逐漸練就了圓潤動聽的唱腔,扮相也頗具特色,沉穩(wěn)中透露著端莊。就拿他在《天門走雪》中的表演來說,堪稱一絕。他能夠表演出涕垂半尺之后瞬間收回、淚滾一寸卻穩(wěn)穩(wěn)掛于臉頰的特技,這樣的表演讓觀眾們無不稱奇。而當他飾演《徐策跑城》時,其紗帽展翅的表演更是別出心裁、獨具一格。

“咚咚鏘,咚咚咚鏘……”時光流轉,到了光緒三十三年的時候,村里聘來了南石橋村的榮春來教戲。在他的悉心教導下,一大批“地方名角”脫穎而出,像老生李青梅、老旦鞏子喜、青衣鞏獻鎮(zhèn)等等。與此同時,他們還學習了《朱砂痣》《桑園寄子》《八義圖》等好幾出京劇折子戲。自那以后,家鄉(xiāng)人就對京劇著了迷。

1959年,魚龍村子弟戲班實現(xiàn)了華麗轉身,更名為“魚龍業(yè)余文工團”。這一轉變宛如開啟一段嶄新的文化之旅。自此,這個文工團恰似一個活躍于當?shù)氐奈幕`,為民眾接連奉獻出一場又一場的視聽盛宴。臺上的演員要是哪天咸肉吃多了,嗓音嘶啞,高音沒唱出來,臺下馬上就會有人放開嗓子替他補上;倘若新手登臺一緊張忘詞了,臺下也會有人搭話把臺詞接下去。

1977年冬,魚龍灣子弟戲班重新開始演出傳統(tǒng)劇目。他們向高青京劇團學習了京劇《逼上梁山》,之后又馬不停蹄地排練了《雙蝴蝶》。在這個過程中,鞏子峰、鞏向坤、鞏保華等老演員深厚的藝術功底得以展現(xiàn),鞏端德等新演員也開始嶄露頭角。他們將這些傳統(tǒng)劇目搬上舞臺后,在全縣引起了轟動,甚至連外縣的部分地區(qū)都受到了影響。

1980年春節(jié)的大年初二,戲園子門口張貼出一張碩大的紅紙,紅紙上預告著,大年初三即將上演京劇《逼上梁山》。這張紅紙宛如一張充滿魔力的邀請函,將戲迷們的心緊緊吸引住了。

到了戲開場的時候,母親和三姨拿上馬扎,帶著我們一幫小孩子去戲園子看戲?!斑诉绥I咚咚咚鏘……”鑼鼓聲一響,戲真的要開場啦!四鄉(xiāng)八鄰的人們朝著戲園子擁來。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大姑娘、新媳婦,老奶奶、老爺子,像刮豆葉一樣,呼呼啦啦地往前擠,擠得賣糖蘸的倒了車子,賣甘蔗的找不著。

臺上飾演林沖的演員,一招一式都充滿力量與韻味。他把林沖被逼迫上梁山的無奈與悲憤演繹得入木三分,那高亢的嗓音仿佛能穿透靈魂,周圍的觀眾不時爆發(fā)出陣陣喝彩聲。在那個沒有太多娛樂方式的年代,村戲是春節(jié)里最盛大的狂歡。它不只是一場場戲曲表演,更是村民們情感交流的紐帶。

“咚咚鏘咚咚咚鏘……”現(xiàn)在,老家魚龍灣再度響起了鑼鼓聲,那些熱愛唱戲的鄉(xiāng)親們,時常會聚在一起,唱上幾段,過過戲癮。那鑼鼓聲就像一把神奇的鑰匙,瞬間開啟了記憶的大門,帶著我仿佛穿越回了那已經(jīng)一去不復返的童年時光……

(本文作者為中國作協(xié)會員,淄博市作協(xié)副主席)